严舸跟池芸两人领完证,中途严舸回了一趟英国,一周以后办完事回来,就像当初说好的那样,和池芸一同去了秦县看池蒙。
秦县在外省,距离新泽很远,开车也得十多个小时。
早上出发,晚上才到。
池蒙因知姐姐要去,一早叫人备好酒店。他参军这五六年,混了军衔,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动手,自然有下面的人帮着去做。
当地是座有名的山城,晚上风景特别好。
部队驻扎的地点在海拔八百米处,这还不是这里最高的山。
路面设施非常好,宽阔整洁,还有路灯,一直从山脚延伸到山腰,往上便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家家饭店酒楼热闹异常,山风凉爽,灯光闪烁,古色古香。
七点,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车子抵达目的。
大门口,哨兵问他们是找谁,报了名字,进去通报,不过会儿门开了,池芸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出来。
门口的哨兵朝男人敬了一个军礼。
男人稍一点头,向他们这里走来。
日头沉昏,大檐帽遮住半脸,看不清面容,身姿却挺拔威武。
池芸眼眶有些重,握住门把,开门下车。
“姐。”结实的手臂抱住池芸。
池芸拍拍胞弟的背,又拉他左右看看,总也看不够的样子,“长高了,黑了很多,比以前壮了。”
池蒙习惯性地拉高帽檐,嘿嘿笑,“姐,先去楼上休息会儿,等一下子我们去吃饭。”
严舸把车开进部队大门,下车,外面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亲昵的不得了。
抬头的瞬间,看见严舸站在车门口。饶是知道他人还活着,见到本尊时仍不免一惊,有一种不知是人是鬼的错愕感。
池蒙不是以前的池蒙了,经过这几年成长与锻炼,成熟亦或是坚毅,或者是担当,无论哪个词安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他冲严舸一笑,叫了一声,“哥!”
严舸也冲他点头,“池蒙。”
他们用男人之间的方式打招呼,好像阔别已久的朋友。
上了楼,进办公室,部队生活枯燥,难得来个美女,都围到门口来看热闹,有两个假借倒茶的机会和美女近距离接触,有一个特别活泼,白白嫩嫩的,一脸胶原蛋白,茶放到池芸面前的小桌上,“姐姐你慢慢喝,小心烫,”又说,“姐姐你是咱们老大亲姐吧,怪不得呢,我还说你们俩长的好像。”
小嘴抹了蜜似的甜,池芸噗嗤一下笑出来。
池蒙摆出老大的架势来,对外面一群的挥挥手,“别都在这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又叫了两个问那边酒桌布置怎么样了,回答说都好了。一行三人准备吃饭去。
山上驻扎的部队有三四个,到处能看到穿着制服走来走去的兵哥哥,这里的居民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
吃饭的地方不似传统的包厢,池蒙说,“知道你们平常吃喝多了,都腻了,今天来点不一样的。”
的确和往常不太一样,酒桌开在外场,很大的场子,古朴的建筑,一桌桌排开,像古时看戏的感觉,台上咿呀咿呀的唱,大红灯笼高高飘。吃饭的大多都是外来旅游的客人,吆喝鼓掌吃饭闲聊,卖各色特产的小贩川流,时而和客人侃价时而躲在一旁塑料椅子上嗑瓜子谈天,或者走来走去寻觅良客。
充满乡土气息和人情味的感觉,池芸很喜欢,池蒙果然最懂她了。
池芸没有异议,严舸自然也没有。
三人落座,菜点的不少,疲累了一天,再加上心情不错,池芸胃口变得很好,池蒙呢,经过这几年从猫肠子似的变成现在一只鸡眼睛都不眨的大胃王,严舸吃的也多,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吃,转眼间盘子光了,池蒙又叫老板点了几个菜。
吃完饭,池蒙领他们在古镇子上逛了一圈,山风宜人,风光美妙,灯光柔柔软软,池芸忍不住伸懒腰,闭上眼睛呼吸新鲜空气,“这地方真好,适合养老,蒙蒙,我都有点羡慕你。”
池蒙说,“姐,你要喜欢以后就住这。”
上去是一段斜坡,路灯逶迤,两侧山坡上树叶的影子带着点温柔的绯色,在风里摇摇晃晃,一切都是那么安谧柔和。
人都心情容易受环境干扰,这一刻,她真的有想过以后来这里养老,马上心里又否决这种想法,以后呢,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
“你又说傻话了,”池芸轻笑了一下,语气里有一丝温柔和宠溺,“怎么能常住在这里,我不用工作了么?”
池蒙又去扶高他的帽檐,灯影罩在帽子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和他分开这么久,池芸觉得他变得沉默了,像每一个成熟的男人那样,曾经她希望的样子。如今再回想,那时候兴许是她太焦急,母亲太焦急,这个家对他的期许太高,青春期的少年难免迷茫,谁都有可能走过那一段岔路,成熟,仅仅只是时间的涤荡和洗练,不用心急的,因为每个人都会经历。
就像池蒙,就像小船,就像她、邵石、石静、张泽、孟婷,还有蒋可玉,当然还有孔丽丽,他们每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弯路,但还好,命运让他们相遇,相触,救赎。
还好,他们没有迷茫在道途上,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一个契机,一个人,一件小事,改变命运。
一切都是转瞬,一切都有希望。
她走着、想着。
严舸知道他们姐弟俩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找了个理由回房间,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池芸和池蒙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仰起头,漫天繁星闪烁,漆黑的夜空似乎触手可摸,城市的夜里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的。
空气里草木芬芳,植物的叶子上、花瓣上似乎还残留有阳光的味道。
他们像小时候一样无话不谈亲密无间,时光仿佛又回到过去,如同那些美好的事情总发生在夏日一样,池芸觉得,这个季节总让她充满惊喜。
他们不说过去不谈未来,只这么静静坐着,抬头望着星空便是一种享受。
池蒙点燃一根烟,含在嘴里。
池芸隔着袅袅烟雾看他的脸,灯光迷蒙,看不分明。
她被刺鼻的烟味呛了一下,缓缓,轻笑了一下,“烟戒不掉了。”
池蒙动作熟练地掸烟灰,把剩下的大半跟丢在地上,皮鞋碾几下,低头看着熄灭的香烟,无奈道,“部队里人人抽烟,原来好几个不会抽的也都学会了,我这种老烟枪更难。”
池芸没说话了,过了会儿说道,“前不久我在路上碰见孔丽丽,她结婚了,看上去过的很不错。”
池蒙不知望着灯影发呆,缓慢“哦”了一声,“好就好。”他没有看池芸,语调淡淡的。
池芸也没有再往下说,同他一起看灯影。
大片的空白,微风撩起发丝。
“不早了,”池蒙站起来,手指习惯性扶了扶帽子,“姐,我们回吧。”
同时将池芸从地上拉起。
池芸拍拍屁股,轻轻捶了捶有些坐麻的腿。
灯光将男人高大漆黑的背影投在地上,山里静谧,只余虫鸣。
池芸仰头望着他已经成长成一个男人一般宽阔的肩背。
她走前两步,与他并肩,“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池蒙笑了一下,“姐,你开什么玩笑,我这队里清一色都是男的,别说女的,平常送进来一只老母鸡都够乐的。”
池芸咋舌,“有这么夸张?”
“可不,我们旁边那个消防中队,下面警校,走来走去都看不到一个女人。”
“这里游客不挺多的嘛,平时巡逻的时候就没相中的?我看你哪里是找不到,分明就是要求太高。”
池蒙哈哈笑两声,却没有接话。
池芸也不说了。
池蒙把人送到酒店,太晚了,没有进去坐。和池芸话别,便转首回队里去了。
严舸洗过澡靠在床头看书,池芸进来换下鞋子,看见睡衣平整叠好放在床上,不多言,拿了衣服进去洗澡。
洗完澡,池芸从浴室出来,坐在一旁沙发上整理行李箱。
严舸仍旧看着书,不知过去多久,突然听到池芸说话声,“你说蒙蒙和石静还有没有可能?”
他把注意从书上挪开,移去她那里,“怎么?”
池芸把明天的衣服挂起来,走回来,掀开被角躺进床去,偎着严舸,“不管可能不可能,我都希望他们能各自安好。”
严舸把书放下,摸了把她的头发,潮潮的,头发又没吹干。下床去拿吹风机,池芸拉住他,“空调吹吹就干了。”
他把手指插进她的发根,“你还好意思说,头皮都是潮的。”
吹风机在耳边呜呜叫,她躺在床沿上,黑发如瀑布般倾泄,在灯下黑宝石般的光,发尾荡在地板上,严舸撩起,像一块丝绸。
男人眉睫微敛,神情专注,池芸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描摹,漆黑的眉眼、挺直的鼻、飞薄的唇,指间流连忘返。
“舟,”池芸出声叫他,“以后我们的孩子,我希望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像你的一半多过像我的一半,你说好不好?”
严舸放下吹风机,抓住她调皮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池芸佯痛缩回。他把人托起,黑发洒在手臂上,柔软丝滑,像女人的身体。
“好啊,那我们就来试一试。”
未等池芸回应,他将她从睡衣里剥出来,像剥一颗蛋白。
春末夏初的季节,池芸回了一趟家。
正赶上《眠于半夏》热播,最近新剧情多了一个女配二号,比女配一号更讨人厌,孟婷每次看电视剧都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手撕了她。
电视剧有两个编剧,其中一个是原作者云舟。
聚餐的时候自然就说到电视剧,孟婷忍不住吐槽,“你自己婚后生活甜蜜,非得虐的自己的男女主角要死不活是吧,后妈!”
池芸慢吞吞呷了口茶,静幽幽道:“这不是为了迎合市场嘛。”
孟婷白了她一眼,“呵呵。你们两夫妻真是够了,老婆编剧,老公音乐监制,电视剧讲的还是你们的故事,要不要这么浪漫,我一个有老公的人都被虐的要死,还给不给那些单身狗活路了?”
池芸笑笑,“还好吧。”
孟婷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女人真是……算了算了,不说这事,话说回来,你家那位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回英国去了。”
孟婷愣了愣,到嘴边的饮料放下,托下巴望着池芸,“不是把重心转到国内了,怎么又回去了?”
池芸摇摇头,“邵石要结婚了,请他去帮忙。”
“邵石?”孟婷惊讶道,“他要结婚了?新娘子是哪个?”
池芸想了想,“新娘我还没见过,听小船说是伦敦某高校的一个博士生,小他三岁。”
孟婷啧了啧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往小里挑,这是有道理的,你看嘛,你男人找了你这么个小两岁的,邵石又挑个小三岁的,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找个年纪大事业有成的才是正确选择。”
“歪理。”池芸懒得理她。
池芸这次回来是严舸的意思。
两个月前,池芸检测出怀孕。前三个月是宝宝最脆弱的时间段,变数太大,夫妻俩谁都没对外提怀孕的事,母亲金良琴自然也没有被告知。
严舸要出外一段时间,池芸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故让她回娘家来,有母亲照顾他在外也安心一点。
金良琴到底是过来人发现猫腻,经不住问,池芸到底说了。金良琴高兴不已,怪她怎么不早说,更多的时间留在家里学书上做营养餐,调理女儿的身体。
池芸上医院检查了几次,医生说人太瘦,要胖一点小孩才养的住,这可把严舸急坏了,她是那种永远吃不胖的体质,从小就是这样,平时胃口很好的时候甚至能吃两碗饭,体重却永远维持在两位数上,死活上不去。好在严舸多方打探,联系到一位有名的中医,食疗了一段时间,体质慢慢得以改善,身体也略略丰满起来。
那天晚上,池芸百无聊赖地躺在卧室里玩手机,突然接到严舸的电话,“你快走到窗口来。”
池芸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跳起来穿上鞋子,跑到窗口一看,一辆黑色商务车开着两束大灯,仔细一看——池芸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先别说话,快下来!”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
“什么事情,搞的神秘兮兮的。”动作却乖顺的很,随便套上一双凉拖跑出去,金良琴在后面喊“你干什么去”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回一句“他回来了”,兴冲冲往电梯去。
金良琴急了,追在后面提醒,“你慢点跑!”
下楼,严舸站在门口等她,两只手放在后面,站得笔笔挺的。
T恤牛仔穿的休闲。
池芸低头看看自己,也是T恤牛仔,两人谁都没有说好,不约而同穿了情侣装出来。
不觉想笑,于是微微扬起唇角,仰头看他,“回来都没和我说一声,那里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严舸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去揽她的腰,搂过自己身侧,“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池芸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最后妥协,歪着脑袋看他,“什么日子啊?”
“忘了?”
“嗯。”
“真的忘了?”男人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嗯,必须想起来吗?”池芸眨眨眼睛。
“你说呢?来,看着我的眼睛。”
池芸抬头看严舸的眼睛。
但是……
严舸看她的眼神就知道。
算了。
藏在背后的手酸死了。
“蠢。”严舸轻点一下她的脑门,一簇花捧在面前。
“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日,忘记了?肚子饿吗?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次年夏天,池芸诞下一名健康男婴,取小名为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