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快下高速,孟婷接到张泽的电话,说了两句,孟婷暧昧朝池芸笑笑,对那头说,“看来我想把她送去镇上也不行了,有人比我还关心她,行,那我们就在车站见。”
挂完没多久,石静的也进来了,关心池芸晚上睡哪里的问题。
池芸说:“我还是睡家里吧。”
石静不赞同,“你家很久没住人了,都是灰尘,今晚先上我这凑合一晚再说。”
石静的话不无道理,自从大一那年池芸父母离婚,四个人天各一方,那个家,池芸便再也没有踏进去过,若不是川行镇上还有她过去的朋友和亲人,恐怕她也不会再想着回去了。
最后还是听从石静的话。
石静开心不得了,“你想吃什么?”
池芸没什么想法:“随便弄吧。”
石静报了几样菜,池芸说可以。
到了市里,孟婷问:“要不要先去你妈那里报个到?”
池芸想了想,“今天挺晚的,事先没告诉她我回来,就不叨扰她了。”
孟婷点头,“成,都依你。”
张泽电话过来他到了,问他们到哪里了。
孟婷笑呵呵答,“快到了快到了,”一面车子往里开,果然看见偌大的汽车站几个字眼,忙说,“我们到了,你的车呢?”
“我在西面。”那边回答。
邹新一边辨别方位,一边打方向盘。
孟婷握着手机听到张泽说,“别过去了,我看到你们了。”对面马路传来一长一短两声喇叭,孟婷眼睛一亮,忙叫邹新靠边停车。
张泽从一辆黑色大奔里探出车窗,遥遥朝他们这边挥挥手,车子绕过来,停在他们车前面,很快,张泽下车过来,池芸和孟婷以及邹新挥别,跟着下车。
冬末春初,春寒料峭,张泽只身穿一件单薄的短T,袖口处肌肉线条绷着,结实有力。
池芸静静站着,待人走近。
张泽弯身亲切地抱了抱她,去后备箱取了她的行李,矮身靠着驾驶车窗,对孟婷两个挥挥手,“谢谢你们把人送到,现在可以走了。”
孟婷坐车里,“你小子别得意太早,池芸,明天事情办完,客请起来啊,我们先走了!”
两方挥手告别。
车子很快驶入车流,张泽指指前面的车子,“我们也走吧?”
池芸点点头,“嗯。”
张泽还和以往那样,东拉西扯,池芸有一搭没一搭应着,眼睛看看这里,望望那里,好像总闲不下来似的。
车刚启动没多久就吃进一个红灯,张泽问:“要不要听歌?”
池芸无可无不可,“随便。”
张泽开了车载音乐,杨宗纬的《洋葱》,没听两句,胸口闷闷的,池芸说:“换一首吧。”歌曲切换,前奏响起,池芸禁不住问:“没有开心一点的歌吗?”
张泽按了几下按钮,播放器里流淌出忧欢派对和小虎队合唱的那首经典的《新年快乐》,池芸背靠座椅,歌声萦绕耳侧。
好喜欢看你坦白的眼眸
一片蔚蓝晴空
四季还有夏和冬
谁说只能作朋友
多希望和你同一个星座
唱着同样的歌
当我真心爱上你
天地也会变温柔
让我鼓起所有的勇气
向你说声新年快乐
欢快的节奏,池芸的心却欢快不起来。
池芸将脸别转去看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在外地,她总可以骗自己,麻痹自己,用工作填充生活。重返故里,往事如潮,一帧帧一幅幅,像电影画面,压的人透不过气。
她伸手把窗户打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中久积的郁气排除。
车子到镇上已傍晚,遇上下班高峰,前面修路堵道,半天挪不动,张泽等的不耐烦,拍着方向盘发牢骚,“这帮做官的!正事没干多少,一天到晚修路,好好的路越修越坏,出个门都不方便。”
“记得这里以前是税务大楼,现在拆的干干净净,一点以前的影子都看不到,几年没来,快变得我都认不出了。”
张泽随眼望向窗外,“哦,你说的是税务大楼啊,这些机关大楼全都搬去新城区去了。”
“新城区?”
“刚才你坐车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一段规划的特别好的,那边就是新城区,现在购物大楼,公园广场,电影院这种娱乐场所都放在那里,我们这边变成了老城区。咱们镇现在升级为县级市,有这些变化都很正常,新城区可好玩了,明天你要有空,我带你去那转转。”
川行镇都变县级市了,才几年的功夫,时间过得可真快。
池芸不禁暗自感慨。
手臂搭在车窗框上,静静望着外面发呆,恍然中忽而明白转来,陌生感源自于小镇越来越多的城市化,记忆深处的平和安静和古朴逐渐远去。
石静的房子新买的,单身公寓精装修拎包入住,住来也有半年多。
石静一早对这里觊觎良久,当初买的时候受到不少阻碍,最主要来自于父母的反对,老一辈固有思想中,买房子那是男人的事,哪有一个单身女孩子自己买房子搬出去住的,传出去都给人家口水星子喷死。
石静问池芸,“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池芸笑了:“我会先斩后奏。”
石静仔细想了想,这的确是池芸的做事风格。
但是在这方面她到底比池芸柔软,磨破了嘴皮子才把父母劝服,顺利办完手续拿到钥匙,自此真正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吃饭间又说起这事,池芸还是那句“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你觉得对的好的,别被别人的言论捆绑思想”。
张泽拍手笑道:“这才是你会说的话,来来来,庆祝我们芸芸回归,干杯!”
三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干杯!”
吃完饭,多年好友随意聊着天,谈的最多的是往事和旧人,总免不了碰到疮疤,话题不知怎么转到池蒙身上,张泽说他前几天给池蒙通电话,一直没敢跟池芸提,怕她不高兴。
池芸说:“我又不是母老虎,有什么不好提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到石静期盼的眼神,知道她自己不好意思讲,于是替她问了,“他在电话里怎么说?”
张泽说:“蒙蒙提到了你。”
池芸嗤了声:“光是我?不可能。”
张泽瞅瞅石静,又转回池芸身上,“就问了你和家里的情况,其他什么都没问。”
池芸看到石静逐渐暗淡下去的脸孔,莫名觉得心疼,把脸别转过去,什么也没说。
石静没忍住,捂了面往房里头奔。
张泽目光指指那边,“不去安慰两句?”
池芸:“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张泽点点头,“这样也好,”又问,“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池芸支着脑袋,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放进嘴巴里,边吃边说,声音含糊不清,“去市里看我妈,还有扫墓。”
“小船的墓?”
她避开那个人的名字,冷淡道,“蒋可玉。”
“几点钟,我开车来接你?”
“张老板明天不用上班?”池芸不说时间,将话题一带,问到他的近况如何,张泽说有钱有车还有房,就差一个女朋友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看着池芸,含情脉脉的。
池芸晚上喝了酒,目光迷离勾人,张泽有些心动,但到底保有理智,没有动作。
她哪里不知道张泽这话中有话,其实说给她听的,一笑,将话题岔开,“现在物流产业链发达,你当初辍学跟淼哥干这行选择对了。”
认识这么多年,池芸这番话的目的,张泽心里明镜似的,无言苦笑,“感谢你当年的极力支持我才能有今天。”
池芸上杆子爬,骄傲地一抬下巴,“我这叫目光长远。”
张泽没接话,看着她。
忽然。
“芸芸……”
到底没有压抑住胸口澎湃的情感,借着酒劲,张泽苦涩问道,“我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池芸歪头静静看着他,她想对他笑,却笑不出来,最后只能摇摇头。
他落寞的面孔沉浸在柔白的光下。
艰难地露出笑,张泽慢慢站起身来。
“你还要多久才能忘记他,五年还是十年?你说一个数,多久我都等。”
他近似执拗的表情,像一个孩子。
眼眶发沉,池芸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默然地望着脚尖。
“……对不起……”
头顶上方,张泽一声叹息,“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犯贱而已。”
头顶的阴影去了,耳边传来碰的一声,震的门框一响。
池芸快速地抬头去看,张泽已经走了。
突然寂静下来的空间里,
张泽的问话回荡在耳边。
你还要多久时间?五年还是十年?
灯光变得刺眼,池芸闭上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源源流下。
她多想告诉他,不是五年也不是十年,是一辈子,她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