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蓁瞧着池芸。“不错啊,又是个什么故事?”
“初恋。”
甄蓁想起池芸的初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池芸没答。
甄蓁好像有点理解池芸微妙的心情了,舔了舔嘴巴,“好吧,看来你需要一杯酒。”
池芸纳闷地看了她眼。
甄蓁摇头晃脑道,“古人有云‘借酒消愁——’”
“……愁更愁。”池芸替她接了后半句。
“看来你是真愁啊。”甄蓁幽幽叹息,“家里正好有酒,不如我们回去喝个痛快。”
池芸:“……”
下了出租车,池芸一翻包里手机,看到孟婷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她连忙打回去。
甄蓁走在前面,转头问,“中午你做饭还是我做饭?”
池芸轻快回了句,“老规矩。”
甄蓁伸出手准备石头剪刀布,池芸一指手机,冲那边说道,“喂,孟婷,你刚才打我电话?”
孟婷那边吵吵嚷嚷的,在酒桌上,中气十足,嗓门很大,“池芸啊,跑到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不是说今天回来,我酒桌都给你备下了,你人倒是来没来啊?”
池芸伸了伸舌头,跟那边道歉,“不好意思孟婷,我这里有点事,今天来不了……”
话没说完,电话被另一个抢去,是张泽的声音,“芸芸,你怎么没来?好难得放个假,人都凑齐了,独缺了你,你好意思啊?你要这次缺席,下次得倒赔回来,轮番把我们一个个都请过来。”
那边酒桌上一应起着哄,隔着话筒也能感受到的热闹劲。
池芸理亏,连做妥协,回去挨个请过他们,那边才饶她。
电话又让孟婷夺了回去,“事情都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
“差不多了,你也知道节假日的票紧张。”
孟婷:“所以,明天你不回了?墓不去扫了?”
池芸一顿。
孟婷稍作思忖,打定主意,“这样,明天我开车接你去。”
池芸问:“不忙吗明天?”
“忙什么,成天吃吃喝喝,没意思透了。那啥,明早我差不多九点出发,你可得给我起早,到时再给你打电话,先挂了。”
池芸点点头,“好……孟婷——”
孟婷一愣,“怎么了?”
池芸一下子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喝过酒以后不要开车了。”
孟婷那里默了半秒,笑道:“还是你最体贴我,挂了?”
“嗯,拜拜。”
挂断电话,池芸长吁出一口气,抬头望望电梯里不断跳动的数字,还没到。
下午甄蓁被社里紧急召回,随团出访新西兰,她匆匆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出门了,临走前抱着池芸不撒手,池芸安慰她,幸好不是去战乱国家,你这条小命至少得以保全。气得甄蓁头撞她,你个不是人的,巴不得老娘死在外面,你就可以跟着野男人跑了是吧。
把这叽叽喳喳叫的小鸟送走,偌大一个屋子顿时安静的像在真空室,一个人的生活,一下子失去相互扶持和依靠,池芸惫懒,索性连晚饭也不想做了,随便叫个外卖上来解决一顿算了。
定稿之前还要再做修改,修了两章,头疼不已,今天特别不容易静心。关掉文稿页面,靠进椅子,揉着眉心休整。
部门群消息滴滴滴滴响个不停,池芸随手拿起一看,公司周年庆,要搞活动,每个部门必须有一个推荐节目,各种提案和人选,插科打诨吵吵闹闹,一下子就过去一百多条。
池芸放下手机,站起身准备去洗个手,电话突然响,池芸转身回去接,是一串陌生号码,地域显示本城,她盯看一会儿,接通。
“喂,你好?”
对方默了几秒才开口,“芸……是我。”
握着话筒,心控制不住地跳,熟悉的声音,熟悉到让人落泪。
池芸拿离话筒,深深呼吸,再开口时已经完全平静,冷冰冰道,“哦,有什么事吗?”
“我能请你吃个饭吗?”男人诚恳道。
“什么时候?”
似乎有一丝转机。
“今晚,可以吗?”
“不好意思,今晚我有约了。”面不红心不跳。
“今天不行,明天也可以。”对方不肯放弃。
“明天啊,”池芸的语气带着一点点轻蔑的笑,“明天我更忙,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他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池芸轻轻笑出声来,“扫墓,你的墓——你也要去吗?”
严舸很久没有说话,久到池芸以为他挂了电话,可是却分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随着电波自彼端传来。
语言刺伤一个人,最简单最不需要成本的,人类所具有的独一无二的,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利器
她用自己曾经最不屑的方式对待曾经最爱的人。
心一狠,切断电话。
池芸盯着很快暗下去的屏幕很久很久。
他回来了,池芸。
她轻轻对自己说。
严舸没再打电话过来,大概被她的言语刺的不轻。
池芸频繁地看手机,一面希望他打来,一面又希望他离的远远的。她自己也被这种矛盾的心情弄糊涂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大学毕业以后,孟婷在家乡政府机关工作,秉持着她一贯乐观善结交的性格,不久前在一次户外旅行的过程中勾搭了青年才俊一枚,小日子过的优哉游哉,今天来接池芸,顺便把男朋友叫过来当跑腿。
男方比孟婷小一岁,娃娃脸一张,叫邹新。池芸头一回见,好在对方话唠一枚,自来熟的和孟婷有的一拼,车里两个话唠一凑,池芸不说话也没关系。
孟婷和池芸坐在后车座,好久没见,难免热络,聊着自己的近况和身边的趣闻。
她们两个后边聊着,邹新总也忍不住插几句,知道池芸单身,不太相信,“你长的这么漂亮,不可能没对象,肯定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别人。我跟你说,眼光要放低一点,我家婷婷要没那么低的要求,肯定看不上我。”
池芸大笑,赞邹新嘴甜。
孟婷丝毫没给面子:“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芸芸,你千万别学我,光嘴巴甜没用。”
“那什么才最有用?”池芸顺嘴问。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孟婷哪根弦,她伤感地叹了口气,两手握住池芸放在膝盖上的手,“你遇到过那个最好的,往后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难道你还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吗?听我一句劝,找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池芸清楚孟婷指什么,紧了紧她的手,“可能你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孟婷没明白过来,“谁?谁回来了?”
“……小船。”
孟婷的眼珠瞪得驼铃般,差点没尖叫起来,“什、什么?回来?诈尸?妈呀!好恐怖,我后背心瘆得慌啊,他、他、他是人是鬼啊?”
夸张反应惊得前面车都开不好。
池芸平静道:“摸过了,是人。”
孟婷松了口气,“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池芸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紧接着,她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叙述给孟婷听。
孟婷听完,分析道,“也就是说,泊言就是严舸就是小船,就是你前男友。”
邹新一听泊言,来劲了,“我知道我知道泊言,啊,婷婷,你说他是谁,池芸的前男友?……”
孟婷打断他,“你别唧唧歪歪好不好,女人聊天有男人什么事,开车!”
邹新乖乖闭了嘴。
池芸忍不住扑哧笑。
孟婷继续分析,“你那小说其实写的就是你俩的事,再看看你那笔名,多明显,他看了小说肯定认出是你,之所以接你那个剧,很有可能因为知道是你,所以……”孟婷一抬下巴,一脸“你懂的”,得出结论,“看来他对你余情未了啊,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怎么就一下子成为现在的泊言了,这七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既然放不下你,为什么不回来?还是说,有回不来的原因?你有没有问他?”
池芸摇头。
孟婷打了她一下脑袋,“我说你,平常看着还挺机灵的,一碰上他,你脑子就给屎糊住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不问?那你俩到底说了什么?我猜应该会抱头痛哭之类的吧?”
池芸再次摇头。“怎么可能?”
“没有?!”
孟婷一脸“我服了你”,“那你俩说了啥?”
“我……我有点难以接受。”池芸低下头,声音很轻。
“你还爱着吧?”孟婷问。
“不知道……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回归平静。”
池芸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城市森林远去,连绵起伏的山脉随着车子飞速移动,白惨的日光被阴云压得没有一点光辉。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去爱了,我试着去敞开怀抱接受,但是,好像连那样也做不到了。我不想知道他的事,一点点都不想,我怕,一旦进入,可能连全身而退的余地都没有……我曾经拿生命去爱,换来这样的结局,我怕有一天他又会离我远去,孟婷……”
池芸抱住孟婷,脸埋进好友的怀里,泪水积聚,“我那时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笑话,特别可怜特别可悲……”
孟婷紧紧抱住她,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她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给这个脆弱的人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