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无非神情语气尽皆轻松,却更衬得话中那个“死”字冰寒彻骨,杀意凛冽。
古晓鸳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古玄通则是放下双手,让九色海水暂停对莹蓝光柱攻击,随后转过身来,阴冷目光如出鞘利剑直刺古无非,九分不悦一分莫名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置我于死地吗……”古无非渐多了几分认真,“而且也真真切切地将想法,变为了几十次实际的暗杀行动。”
古晓鸳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听闻此话也是心有戚戚。古玄通几十次的暗杀行动有一次甚至将自己也牵连其中,自己还因此险些丧命,所以从那之后,自己对古玄通便只有恨怒。
双方真实关系既已被挑明,此间又没有第三方之人,藏着掖着也的确没有必要。“几十次的行动,最终也不过被证明是几十次可笑的徒劳罢了……你是杀不死的,不是吗?”古玄通不甘道,最后一句反问更是有些无奈。擒之不得,杀之不能,大周天子对九炎修罗的评价在九炎城中也同样适用。
“当然不是。”古无非的回答却是半分犹豫也无的反驳,“而且玄通族叔,你也没必要妄自菲薄,几十次暗杀行动并非徒劳,你从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结论,那就是……”他停顿一下,更显此后言语意义之重,“唯有食炎,能杀掉身具九炎之人。”
“是吗,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要用食焰杀你?”古玄通觉得好笑:“现在刚天亮不久,你以为我能像你一样无视时间限制,随时可以使用食炎?”
“不对!”古玄通话刚一说完,古晓鸳便立即从兄长身后蹿了出来,指着古玄通鼻子道:“你可以让你城主老爹帮你提前唤醒老阵,这样你不就可以使用食炎了?就像上次一样!”
古晓鸳所说的“上次”,自然就是古无非刚刚回城时,在炎火殿与古玄通的交锋。那时城主将老阵提前唤醒,古玄通继而能够使用食焰,这才能与古无非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地交锋一场。古晓鸳当时虽不在炎火殿中,但后来也从燃炎脉长老、自己的亲二叔古玄冥那里了解了具体经过。
古玄通闻言顿时将如剑目光刺向古晓鸳,古晓鸳更怒,也不退缩,狠狠回视过去。
“不会的。”古无非却是否定了古晓鸳的猜想,“老阵作息失稳,整个九炎循龙阵都会有损坏风险。上次城主不愿我做炎储,所以才提前唤醒老阵让玄通族叔在我面前立威,虽然九炎循龙阵最终无碍,但事后城主恐怕难免后怕。而事到如今,他已认同由我来做九炎城的未来之主,提前唤醒老阵、让九炎循龙阵再次处于危险中这种事,他绝不可能再做。”
古晓鸳想了一下,觉得古无非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没等她将古无非所说彻底消化,古无非的声音便再度响起:“但即便如此,在玄通族叔的计划里,此时此刻,他的确能使用食炎。”
“为什么?”古晓鸳懒得动脑子想了,直接问道。
“因为现在差不多已是夜晚了。”
“哦,现在差不多已是……啊?”古晓鸳念叨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古无非算了下时间:“你我刚进入这里时,时间正值昼夜交替,现在三言两语下去,应该已经彻底入夜了吧。”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古晓鸳咳嗽了一声,戒备着古玄通的同时不忘埋怨:“哥,虽然现在气氛的确有点紧张,但你没必要开这么幼稚的玩笑来缓和气氛吧。”
“你不信?”
古晓鸳翻了个白眼:“我是卯时到炎储府找的你,然后用我的葫芦立刻就来这里了。虽然和古懿那怪老头的战斗花了些时间,但加上渡海,估计总共也就花了一刻左右。就现在这个时间,放在平时我可能都没起床呢,结果你跟我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认为我会信吗?”
“你是说,咱们从海边赶到这里,总共用了一刻?”古无非问。
“就算不是一刻,前后也差不了太多。”
“你怎么知道时间具体过了多久?”
“很明显就能感觉到吧。”时间越短越容易感觉得精准,就像打喷嚏,任谁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瞬而已。一刻虽然稍长一些,有可能让感觉不会太过精准,但误差也绝不会太大。
“感觉……”古无非念了一声,随后却笑道:“晓鸳,你不会忘了吧,有玄通族叔在,感觉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一条能被随意扭曲的绳子罢了。”
古晓鸳一凛,似乎这才想起古玄通是九炎城数一数二的幻术大师的事实。古玄通幻炎修为之高犹在其父古渊之上,所造幻境甚至能无中生有,颠倒乾坤,若说仅仅改变人脑对时间流逝的感觉确实不难。
古玄通幻术高手的事实,古无非认真不似玩笑,再加上自己当年曾险些命丧古玄通离奇幻境的经历,三者合一,当即让她此时入夜信了九分。
但仅剩一分的怀疑毕竟还在,虽然已十分微小,古晓鸳还是不能忍受其堵在胸间,当即问道:“照你的意思,我们刚刚在外面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
“更准确些的话,是从你我踏上海面后,到落足此地前的这段时间,你我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古无非随即神秘一笑:“但那些,并不是幻象。”
古晓鸳讶异道:“除了幻术,还有别的方法能让感觉和实际分别拥有两个不同的时间?”
“当然有!”古无非的回答斩钉截铁:“而且不仅有,还相当常见,基本每天,只要是人,都会有一段时间体验这种感觉时间与实际时间的不同。”
“基本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古晓鸳再次转动脑筋。她本非愚笨,古无非的提醒又如此明显,她又有何理由想不到那个答案——
“你是说,梦?”
古无非点了点头,很是欣慰,随后慨然一叹,不胜唏嘘:“梦啊,最是神奇,一个晚上、几个时辰的睡梦,可以足够漫长,漫长到足够人们经历了由生到死,几十载或辉煌或黯淡的人生;却也可以足够短暂,短暂到只够我们举起满杯之酒,抿下匆匆一口。”
古无非感慨完后换回正常语气:“玄通族叔幻炎虽强,但他的幻炎我也一模一样的拥有,他对我使用攻击类幻术倒也罢了,若要使用迷惑类幻术而又想让我毫无所觉,却是决难办到。”
“晓鸳,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之前独自来此的时候,玄通族叔是将整个海面搅得波涛汹涌,随后操纵无数海浪不停向雪笙攻击。但你我来此的时候,海面却已趋于平静,他对雪笙攻击的方式也变为了在雪笙所在之处抽取海水,囤积成水山来不断增加压力。”
“玄通族叔这么做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想变着花样折磨他认为该死的不祥之人。他这么做目的有三。其一,通过抽取海水,在整个海面形成辐向海心的吸力,而在微弱却恒定的吸力下,不同重量的九色海水向中心的移动渐有前后之分。如此一来,海面九色层级均匀且规律的分布,在此循环往复的环境中前进,即便是我,也难免出现一丝倦困之意。而我出现的这一丝破绽则被玄通族叔及时抓住,被他以催眠术瞬间催眠。”他最后补了一句:“当然,连我都尚且如此,晓鸳你自然也是中招。”
古晓鸳这时也想起了之前曾出现的困倦感,原来那并不是因为自己起的太早的偶然原因,而是陷入了古玄通圈套中的必然结果!
“至于他的第二个目的……”古无非接着道:“便是在你我被催眠之后,借由向海心移动的海水将你我运送至此,过慢的运送速度虽然花费了很长时间,也就是你我实际经历的六个时辰,但正因为慢,才不至于将你我从催眠状态中惊醒。”
“在催眠状态中,你我便同时‘被’做了海面奔行,与古懿族祖战斗,接着奔行,最后跃起,在海山上打出火焰通道,最后顺着通道一路至此的梦。你我被催眠前、后的场景,正好与梦境开始、结束的场景一模一样,而且梦境足够逼真,这样一来,我们的意识便会忽略被催眠过程中我们无意识的现实,而错误地将逼真的梦中经历当做现实。”
说到这里,古无非舔了舔略干的嘴唇,终于为自己的长篇大论,做出结论:“而玄通族叔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让我将六个时辰误以为一刻,进而误以为此时仍刚天亮不久从而放松警惕不用食炎护卫自身,这样他便可以使用食炎,在我毫无防备下,悄无声息,将我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