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古无非身随意动,身形一闪,前一瞬还在画舫上,下一瞬已出现在古晓鸳身边,“晓鸳,到底怎么回事?”
“时间紧迫,还是在路上说吧。”古晓鸳托起仙葫,仙葫似是感应到主人心意,葫芦口上方的空间渐渐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褶皱,吸力漩涡再次显现。
古晓鸳的仙葫也有类似于界焰的空间跳跃能力,古无非明白古晓鸳是要带自己前往关押苏雪笙的业火禁区,也不多说什么,任由那股逐渐增强的吸力将自己吸进葫中。等到吸力将古晓鸳也吸了进去,最后甚至将仙葫自身也吸收之后,二人已然是在被仙葫送往业火禁区的路上了。
原来古晓鸳昨晚从爆炎脉归来之后,心中一直对苏雪笙治愈自己旧疾的事耿耿于怀。她下定决心要将欠苏雪笙的全部还给她,但实际说来,她欠苏雪笙的可是一条命,她又能拿什么还?虽然心烦意乱之下她早早地睡了,但睡得并不深沉,结果很早就醒了。
醒来之后,关于苏雪笙的烦心事再度袭上心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次却再也睡不着了。不过就在她在床上纠结时,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还债”的方法:
既然不能一次性还一个大的,那就分很多次还一个个小的,许多个小的加在一块,不也,嗯,相当于一个大的了吗。
这么想来,古晓鸳心情大好,立马翻身下床,也不管此时时间早得有点过头,当即就打算去业火禁区问问苏雪笙有没有什么需求,比如想吃的东西啊,想穿的衣服啊,或者想玩的玩物啊,只要对方张嘴提出来,她立马去办。
天色还早,自己的小侍女李诗童肯定还在睡觉,她嫌麻烦也没叫,自己一个人一番跋涉后来到了偏远但大得跟海一样的业火禁区。
可就在她准备将仙葫变大做船、横渡九色海洋去往海心小岛之时,突然,九色海水无风起涌,一道道海浪密布海面,仿佛无数移动堡垒,尽皆向海中央的小岛疯狂涌去。
小岛上随即冲天而起一道莹蓝色光柱,光柱之中,九只白狐虚影如有灵性,翩翩起舞,仿佛光柱之内的动态图腾。而整道蓝色光柱刚好将小岛罩在其中,如屏障般抵御着九色水墙的一次次撞击。但水墙一浪接过一浪,似乎永无止境,蓝色光柱在压力下渐渐变细,应是支撑不了太久。
古晓鸳很快便明白过来,应是有人在催动九源业火攻击住在小岛中的苏雪笙。她此来虽名为还债,却也等同报恩,哪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当即就要操纵仙葫之王去岛上帮忙。可就在这时,在小岛前方半空中、九色海浪最为密集的地方,一个身影,在重叠的海浪偶然出现的一丝空隙间,现出身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幻炎脉长老、当今城主古渊的独子,古玄通。而在此兴风作浪,要对苏雪笙不利之人,毫无疑问,也正是他!
若是别人,哪怕是九脉中其他八脉的长老,古晓鸳仍能靠着仙葫之王对付一二。但古玄通不一样,他可是和她兄长一样,融汇了九炎、可使用第十炎食焰之人,凭自己对仙葫之王的区区了解肯定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古晓鸳当机立断,在海岸上留下仙葫传送的标记,随后便火速去往炎储府,叫古无非前来帮忙。
此时在业火海洋的海岸边,一个空间漩涡自空中突然显现。紧接着,古无非、古晓鸳从漩涡中飞出。由仙葫之王进行空间跳跃的过程中,古无非已从古晓鸳那里了解了前后经过,当他从仙葫中出来、踏上业火海洋的海岸时,他的脸上已再无疑惑,只有深深的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愤怒。
业火海洋之上已经不再波涛重重,重归宁静,但在海洋最中央莹蓝光柱所在处,九色海水好似凝固,攀附在莹蓝光柱之上,仿佛在光柱之外套上了一座空心的锥状雄峰。而那“雄峰”似静实动,不停从整个海面抽取海水,越来越高,整个海面也因海山的抽取而在海面上形成了一圈圈各色圆圈。越来越高的海山向内挤压着,莹蓝光柱此时已经被挤压得仅能数人合抱,若再没有外力进行干涉,恐怕光柱被“雄峰”彻底吞噬之后,其中的女子也难逃命陨之局。
“我们走!”古无非脸色虽阴沉,却半分犹豫也无,当即就如履平地地踏上了九色海面向光柱之处飞奔而去。古晓鸳将仙葫变大,倒坐其上,通过葫芦口向外喷射的反作用力驱使仙葫之船向前行驶,速度也不必古无非慢上多少。
在九色圆圈的海面上前进,古晓鸳突然打了个哈欠。她以为是自己起得太早所以犯困,也没当回事。就这样,二人继续向前,但没等二人前进太远,突然,一股绵延数里的巨力仿佛一把无形长刀,一刀切进了二人前方的海面。海面顿时被切出了一道左右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深渊,古无非兄妹二人去路被断,急止去势,而当二人稳住身形后,只见海渊对面,一个青衣老者,大笑着出现。
那青衣老者笑得恣意狂放,无所顾忌,又似无所畏惧。他一手背后,一手前伸,前伸的手竖成掌刀,掌刀下缘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焰,如刀般的锋锐之力就这样在青焰火苗的一翻一腾间不住生灭。老者整个人虽然衰朽老迈,但此时站着不动,却仿佛化身一柄锋利无匹的神剑,挡在深渊另一侧,不容许任何人跨过他所划下的死亡之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九炎城九脉之一力炎脉的长老,古懿。
看到古懿现身的瞬间古无非便明白了,除了古玄通,欲除苏雪笙之人又怎能少得了面前这位九炎城中最想苏雪笙死的人?这位老族祖此时此刻的目的也不言而喻,自然就是要拖住前来施救的自己,从而为古玄通成功击杀苏雪笙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古懿渐渐收敛了笑声,隔着宽阔的无底海渊,古井无波地对古无非道:“能请你不要过来吗?”
古无非笑了笑,随后若无其事地伸出了右手,似乎只是想活动一下手腕关节一般随意自然。但下一刻,只见他猛地竖掌成刀,掌缘青焰骤起,一只肉掌对着海渊从左到右迅速划过。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横亘在前的无底海渊被两侧海水迅速填满闭合,等到波息浪止之后,海面再无一丝缝隙,刚刚海面被斩出裂隙那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
“当然不能。”古无非笑吟吟地回答道。
“唉。”古懿长声一叹,随后卷起两臂长袖,做好战斗准备,“既然如此,那你就跨过老夫的尸体过去吧。”
古无非却是摇了摇头:“古懿族祖,雪笙是不祥之人,你就算想杀她,本质上还是在为九炎城的安危着想,这是大义为公,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杀你。不过我还是要过去,你若想拦尽管动手……”他轻松随意地笑了笑,“谁让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呢。”
“不是你的对手?”古懿嗤笑道:“你融汇了九炎,更拥有食焰,神通的确广大。但你这一身本事是九脉长老共同的努力,并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成果,即便说我不是对手,我也是不是九脉长老共同的对手,又岂是不是你古无非一人的对手?当真可笑。”
“是吗……”古无非也不以为意,“既然你这般不服,那我就只使用力炎,来击败你吧。你我的力炎一模一样,如果这样我都能击败你,你应该就会明白,我能战胜你,无关神通,只是因为,我是我而已。”
“很好。”古懿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架势摆好,一声大喝,“来吧!”
“不过……”古无非这时却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激将,让我与你的交手尽可能动用最少的神通,从而让你能拖住尽可能多的时间,不过无所谓,即便只用一种神通,即便只用你自己的神通,击败你,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应是被对方看破了心中盘算,古懿神色一僵,但他立刻就用行动去进行掩盖:“废话少说,出手吧。”
古懿一语言罢,两人同时有了行动。二人身体虽然仍旧未动,但各自身前海面的一块圆形区域中,变化已然同时发生。只见那两块圆形区域中,青色外的其他八色缓缓退出圆外,而圆外的青色则是缓缓流入圆中。不消片刻,二人身前海面,各自形成了一个几乎同等面积的青色圆形。
下一刻,古懿古无非同时大喝一声,接着只见从两个青色圆形之中,各自朝天激射出一道青色水柱。两道水柱顶端皆分五叉,如同手掌,而两道水柱则仿佛两条巨大的手臂,从深海中猛地探出,欲将对面身影抓入掌中,捏成齑粉。只不过水柱共有两道,在抓人之前,两条“手臂”却先接触。两只“手掌十指交握,狠狠角力,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古懿全力催动力炎,不留一丝余地,对方若只用力炎与自己争锋决计无法战胜自己,两条“手臂”相持不下便是证明。古懿暗自嘲笑对方狂妄托大,可就在这时,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古无非的“手掌”一把捏碎自己的“手掌”,随后更是一鼓作气将自己的整条“手臂”由上到下全部拍散,最后直接印在了自己所在的海面上,将自己狠狠地拍入了海中。
在海中越沉越深的古懿一头雾水,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已然是在全力催动力炎,古无非的力炎与自己的力炎一模一样,怎么就爆发出了比自己更强的力量?
想不明白就暂且搁下,现在赶快回到海面上才是正题。古懿想法甫生,立刻催动力炎,一股上浮之力立即生出,接着就要去止住他的下沉之势。可就在上浮之力生出的瞬间,他的周身突然亮起一股青光将他整个人包覆其中,紧接着一股更强的下坠之力自青光中生出,抵消了那股上浮之力的同时,带着他更快地向深海中下沉。
古懿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缠绕自己周身的这些青光自然就是古无非的力焰,而且应该是被那只巨型“手掌”将自己拍进海中的同时附在自己身上的。古懿临危不乱,紧接着不停催动自身力炎生出更强的上浮之力,但无论他生出多大的上浮之力,那股缠绕周身的青光中总能生成一股更强的下沉之力将自己片刻不停地拉进深海之中。等到自己接触到了海底之后,那股力量仍未消失,它仿佛一只充满力量的大手,已然将自己死死地摁在了海底。
沉在海底,古懿打量着缠绕周身的朦胧青光,冥思苦想着古无非力炎力量突增的原因。一个个假设在他的脑中生成又排除,当他认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那种方法时,突然,一个最简单、最原始、最不可能同时也是最可能的方法,终于进入了他的脑中。
就像一个普通人在不累死的前提下全力奔跑可跑一段相当的距离,但如果他不考虑自己的性命,那他完全可以超过那个距离,只不过结果就是自己累死。古无非力炎力量突增的原因应该与此类似,就是不管原晶所能承载的最大负荷尽力施为,结果就会激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只不过在那之后原晶肯定难以承受,碎裂不可避免。虽然只要原神不灭,原晶迟早会再度凝结,但重新凝结的时间通常不会很短,而在那段时间中神通尽丧却是必然的事实,所以一般人根本不敢用这种粗野的方法施展神通。
但古无非却不必有此担心,因为他有命焰。
命焰的修复功能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碎裂的原晶恢复如初,正因如此,命焰对习练刚猛神通、不易收束力量、从而经常不小心毁坏原晶的爆炎脉弟子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修行辅助品,也难怪爆炎脉长老古无风对命炎脉送来的命焰那般重视。
古懿想通原由,不由恼恨,一声大喝冲口而出,强烈的声波甚至激荡得整片海洋隆隆震动不止,“混账小子,说好只用力炎,出尔反尔,无赖至极!”他急火攻心,语出不敬,甚至都忘记了海面上那个人是炎储、未来的城主,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地位都在自己之上。
“我可没有耍赖。”古无非淡淡一笑,不以为忤,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仍用正常大小的声音解释道:“我说过只用力炎击败你,你现在也已经败了,至于我动用命焰修复力炎原晶,那也是在击败你之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古无非体内九颗原晶攒聚一处,其中八颗原晶完好无损,只有一颗青色原晶之上满是裂痕。但虽有裂痕,那些裂痕之中却充满了静静燃烧的白色火焰,每当填充一道裂痕的白焰熄灭之后,那道裂痕也随之消失。等到所有白焰全部熄灭之后,整颗青色原晶已和其他八颗原晶一模一样,完整无缺。
“古懿老族祖……”感觉到力炎原晶修复完毕,古无非俯视向海面,目光似乎已穿透海水,直达海底的倔强老人,“您就在下面暂时躺上一段时间吧,等我的力炎变弱之后,你自然就能上来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同时不忘补上最后一句,“只不过那段时间,应该不会很短。”
此时此刻,前方再无阻滞。“晓鸳,我们走。”古无非头也不回地冲身后招了招手,随后便当先向海心小岛飞奔而去,古晓鸳则继续催动仙葫,紧紧跟上。
两人速度皆快,没用多久便靠近了那座九色海峰。但此时此刻古无非速度仍旧丝毫不减,虽然对兄长的绝对自信让古晓鸳也全速跟上,但再不减速就要撞在海水山壁上的事实还是让古晓鸳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哥,要撞上啦!”
“不要慌,收起仙葫,抓紧我!”古无非靠近古晓鸳,低沉的声音同时传来。
古晓鸳见古无非仍旧没有减速的意思,已大致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她咬了咬牙,将仙葫变小挂上脖子,与伸出双臂抱紧古无非的腰,两个动作几乎在一个瞬间同时完成。
古无非也单臂抱紧了妹子,再然后便只见他借着飞奔的高速向上全力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紧接着向前虚推一掌,便停在了海峰山腰上的高空之中。
二人接下来便是垂直向下落去,与此同时,应是古无非施展了神通,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光球缓缓出现,同时将二人包在其中。再然后,红色光球的下球面突然向下喷射出一道炽热的红色炎流,炎流凝而不散,仿佛一根锥子般直刺进九色海峰中并将其贯通。而古无非兄妹二人则顺着这条火焰通道不停向下,穿过厚厚的海水山壁,直到山底下的目的地中。只不过海山仍在运动,刚刚被打通的通道没过多久就被周围的海水填满。
光球消散,火流止歇,古无非兄妹二人脚踏实地,已然来到了海山底下的空间之中。这处空间的地面自然就是海心小岛那松软的泥沙地,而上方则是覆压堆积形成了一座海中雄峰的无尽九色海水。此时此刻,那无尽九色海水不停地向前挤压着,而在它们浩瀚挤压力量的漩涡中,一道莹蓝光柱已然出现道道裂痕,岌岌可危。光柱之中,那个面容绝美的白衣女子似已脱力,双眼紧闭,昏倒在地,只有光柱中不时闪现的一两道白狐虚影仍在费力抵御,苦苦支撑。
而在光柱之前,一个紫袍男子背对二人,双手朝天,正催动着头顶无尽九色海水向中央莹蓝光柱不停施压。那些九色海水形成了致密的山体,却独独在此留下了多余的空间,便是为此人提供做法之地。
冷静的外表掩藏不住狂野的本心,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城主古渊独子、幻炎脉长老,古玄通。
古玄通察觉来人,转过头来,认出二人后也并不意外,无视古晓鸳,只是冷漠地冲古无非言道:“你果然来了,无非。”
古晓鸳往古无非身后挪了挪,有意躲避对方视线。而古无非则是一瞬不瞬地回视着对方,脸上满是阴云。
古玄通与古无非对视片刻后回过头来,同时道:“九尾狐是对九炎城不祥之人,今日我必杀她,你若想阻止尽管出手,你九炎已复,又可在白日使用食炎,我不是你对手。但即便如此,哪怕我会命丧你手,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九炎城在我辈一代,倾覆在红颜祸水之中。”说罢接着催动业火海水,不断向莹蓝光柱施压。
“玄通族叔,雪笙的存在对九炎城不利,你要杀她无可厚非,虽然我绝不允许但也并不怪你。”说到这里,古无非脸上的阴沉渐渐散去,重新轻松起来,同时操持着与脸上表情一样轻松的口吻,淡淡笑道:“但你名为铲除‘不祥之患’,却在暗地里层层布局,定要至我于死地,我非但不能不怪你,又岂能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