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中虽然金碧辉煌,但偌大的空间中却是空空荡荡,除了一道通往上层的水晶旋梯和矗立阁体中央的巨型晶柱之外再无他物。传言中珍藏于此的各类天材地宝尽皆放置在阁身水晶墙壁的一个个镂空平台中,所以也并不需要其他额外架台。
古晓鸳步伐稳步朝前,路途之中,爆炎脉收集的奇珍异宝完全入不了她的眼。那倒不是它们不够珍贵,只是因为,古晓鸳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命炎脉贡献过来的四成命焰。
没过多久,古晓鸳停在那根巨型晶柱之前。他的一双大眼聚焦在晶柱之中,阵阵冷笑同时响起:“古无风,真是够嚣张的啊,居然放在这么招摇的地方,你到底是多有自信不会被偷。”
只见在晶柱之中、透明晶壁之后,白色的液体仿佛沸水般不住翻腾。就在液体一翻一涌间,生机勃勃的气息仿佛一只只无形之手不停撕扯着内部空间,即便隔着厚厚的晶壁也能感觉到蕴含在那生命之手中无与伦比的雄劲指力。
这些白色液体自然便是提纯精炼后的命焰,但爆炎脉居然凿空了金晶阁的支柱用来储存命焰,可想而知,他们对这些命焰何等重视。
“不对,不能这么说……”看着晶柱中咕嘟嘟冒着气泡的液态命焰,古晓鸳收回了刚刚的话,一丝邪魅之笑悄然爬上嘴角,“行侠仗义,怎么能说是偷呢。”
话一说完,古晓鸳再次祭出仙葫,并将其朝空中一抛。仙葫之王飞到一定高度后悬浮不动,葫身自动偏转,葫芦口对准中央晶柱。
下一刻,葫芦竟然由慢转快地自转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颗周身有棱的中空石锥从葫芦口中缓缓探出,也随着葫芦一起自转。自转的速度节节攀升,终于,当速度达到了一个惊人数值后,仿佛有人在后狠狠一推,仙葫之王猛地启动,一头扎向了中央晶柱。
仿佛蠹虫噬蚀朽木,高速自转的石锥缓缓钻进晶壁,带动整个葫身一点点向晶壁中深入。没用太久,当葫芦深入一定程度、中空石锥正好刺破晶壁触到命焰液柱时,吞吸之力猛然再现,肉眼可见的漩涡仿佛饕餮之口,疯狂地将白色命焰顺着中空石锥吞进葫腹之中。仙葫之王虽然小巧,但内部自成空间,虽然还不至于无限,但装下这一晶柱的命焰之水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古晓鸳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仙葫之王吸完命焰走人了事。可就在这时,晶柱之中蔓延的金色光华突然仿佛活过来一般,竟然逐渐凝聚,化形成了一道道亮度极强的金色脉痕,仿佛无数金鳞游龙,在晶壁之中昂首摆尾,不住长吟。
那无数游龙中有十余条渐渐向仙葫之王钻出的晶壁缺口处聚拢,每一条金龙已然是光强耀眼,但是当十余条金龙在缺口处汇聚一处、形变为圆球之状时,金光强度再增数倍,已然让人之目眩眼痛,难以直视。
古晓鸳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可就在这时,隔着眼皮,她突然感到强光一黯,紧接着一声爆破宛若雷鸣,震荡鼓膜。强忍住耳中的嗡嗡鸣音,古晓鸳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可是此时此刻,刚刚还刺入晶壁中狂吸命焰的仙葫之王此时竟然抛飞在空中,被一团金色火焰团团围绕。那一团火焰仿佛屏障,竟然隔绝了古晓鸳这位主人对葫芦的控制,任她如何催动,仙葫也毫无反应,只能在古晓鸳眼巴巴地注视下摔跌至远处。
但是异变还远没有结束。晶壁之中的金龙或三五条、或七八条、或十余条……刚刚的金龙汇聚现象在晶壁之上到处发生,一个个耀眼的金色光球争相出现。那些金色光球仿佛太阳般炽热,覆盖其上的晶壁难以抵受高热,竟然逐渐被热力融穿出一个个圆形孔洞。
无数金色光球的光芒透过千疮百孔的晶壁照向古晓鸳,仿佛各路鬼神张开妖冶金瞳瞪视着不被欢迎的大胆来客。古晓鸳有些发愣,似乎还没有完全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处在阁楼入口处的李诗童已然看到了罩在古晓鸳头上的绝命危机。
“小姐危险,快过来!”李诗童的一声大吼终于将处在发愣状态的古晓鸳彻底惊醒。来源于本能的恐惧仿佛尖刀,疯狂地刺激着古晓鸳的每一根神经。只见她猛地转身,毫无犹豫,拔足便向出口跑去。
但没给古晓鸳太多时间,只见其中一颗金色光球之上,一道裹挟着噼啪震爆声的金色流光瞬间成形,随后如电般钻过壁上融洞,居高临下如天降雷罚般朝古晓鸳的背影狠狠射来。
虽然看不到身后情形,但直觉已然在警告她危险将至。只见她在奔跑中猛然一跃,身形一瞬之间的拔高堪堪避过了要害。但是,要害虽避,却仍避免不了伤害,金光转瞬即至,狠狠地撞在了她的右腿上。强烈的爆炸顿时响起,甚至将激射而来的金光震散成大片光雾,将古晓鸳窈窕纤细的身影笼罩其中。
光雾缭绕不久便缓缓消散,重新露出了古晓鸳的身影。此时的少女一身狼狈,大半条右腿之上不剩一丝衣物,但暴露出来的也绝不是少女应有的光洁肌肤而只是一片片模糊的血肉,强力的爆炸一瞬之间将她震倒在地,也许是被震得失去了方向感,当她重新站起来时,却是面朝晶柱。
“小姐,快过来,快过来啊!”见古晓鸳起身之后却站着一动不动,李诗童不由焦急大喊道。
“我好像过不去了。”古晓鸳道。
“怎么了?”李诗童一愣,古晓鸳的右腿看似伤得很重,但仅凭其仍能站起这一点来看,应该还未伤动筋骨,想要过来应该不难办到。
“你没看到吗?”古晓鸳抬臂指向晶壁,嵌在晶壁中的光球顿时又是一阵躁动。古晓鸳赶快放下手臂,光球们虽仍旧虎视眈眈地瞄向古晓鸳,但已然安分下来。
古晓鸳虽然鲁莽,但绝不蠢笨,金光虽然炸得自己血肉模糊,但强烈痛楚袭入脑中的同时也将脑中淤塞豁然贯通,一些隐藏在表面浮象下的线索也终于破冰而出,编织成此时的结论。
古晓鸳盯着光球的目光中埋着深深忌惮,“那些光球随我动而动,如果我现在往回跑,肯定还会有金光射出。刚刚一道便已经让我狼狈至此,如果无数光球金芒齐发,估计没等我跑到半途,就已经被它们炸成碎片了吧。”
“那也不能干站着不动啊,你也没法保证站着不动,它们就不吐金光吧?”李诗童道。
李诗童的话也有道理,毕竟,金晶阁被解锁之后竟然还能喷射金芒伤人,在此危机之际,所有结论都不能做绝对之数。
“怎么办,怎么办!”李诗童急得直跳脚,这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顿时一亮,“对了,我去把阁老叫醒,他一定有办法的。”
“算了吧,”古晓鸳摇了摇头,“没有原气的人吃了沉元丹,没两个时辰决计醒不过来,这其间就算拿刀子刺他他也不会醒的。”
“那怎么办啊……”李诗童又慌了,不过慌色转瞬即逝,只见她精神一振,道:“对了,我现在就去演武场找古无风长老,他是爆炎脉之主,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喂!”古晓鸳十分不愿,开口便是拒绝,“谁要那个家伙救……”
“你就别任性了!”没成想李诗童厉声打断,毅然决然地道:“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听我的,你千万小心,我速去速回。”说罢也不管古晓鸳是否答应,一溜烟地向外跑去。
“冲我吼。”古晓鸳神情委屈,喋喋不休道:“到底谁是丫鬟谁是小姐啊……”
李诗童去往演武场的过程暂且不表,且说许久之后,金晶阁外,一道破空锐声由远及近,急急传来。等到声音止歇之后,李诗童立刻出现在阁楼入口处,同时冲着阁楼之中大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见自家小侍女去而复返,古晓鸳心头一松。但还未等她出声回复,只听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缓缓传来,“麻翻阁老,骗取密码,偷盗命炎,晓鸳族妹,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紧随低沉嗓音,一个面相普通却极阴冷的男子出现在入口处,正是当今爆炎脉长老古无风。
古无风既有此一说,想必在来路上已经从李诗童处详细了解了此间情况。古晓鸳内心不服,面上也毫无尊敬,嬉皮笑脸地道:“多谢无风族兄夸奖,虽然我还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但我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古无风暗骂一声“臭丫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右手微抬,掌心朝向阁内,金色爆焰在指尖点滴绽放,四散蔓延,于掌心中不停流转。
古晓鸳以为对方是在对准自己,当即一慌,口不择言道:“喂,无风族兄,你要干嘛,难不成要杀人灭口?你住手啊,我可警告你,我哥要是知道是你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古无风冷冷道:“金晶阁与地藏火眼的联系只有爆炎脉长老的本命爆炎才可以切断,你若要我住手也可以,不过联系不断,金芒不灭,等到被金芒炸成蜂窝后,你可别跟我抱怨喊疼。”
明白对方对自己要救非杀,古晓鸳面色顿现尴尬,伶俐的嘴牙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哦,这样啊,好,很好。”
古无风懒得搭理古晓鸳,其掌中金焰向前喷出,连绵不绝仿佛水流,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后射入金晶阁的地面之中。金焰与水晶地面接触后迅速扩散,同时在金色地面上覆上一层更深沉的金色。料想当整个地面都被金焰覆盖之后,金晶阁便会与地下的地藏火眼彻底断绝联系。
古无风释放金焰的过程中一动不动,似乎十分放松,但那只是他的身体,而他的脑子,却一点也不放松,因为有一个疑问,总在反反复复、不停地翻涌。
那就是……
金晶阁既然被解了锁,怎么还会聚敛护阁金芒?
“这又是什么情况?”
古无风苦思无果,这时却听到古晓鸳一声惊呼。他暂停神思,凝神望去,只见晶柱之上一个被凿通的细小孔洞之中,一缕白色气流缓缓溢出,随着在空中一番辗转,最后竟向古晓鸳飘飞而去。
古晓鸳忌惮金芒,不敢乱动,任由白气飘近。而那连绵不绝的白气近身之后,竟然缠绕上了古晓鸳被炸伤的右腿,白气与模糊的血肉接触之后,那可怖的伤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这……这是什么情况?”古晓鸳又是一阵惊疑。
“命焰,竟然主动去为她修复伤势,这怎么可能!”古无风完全不能理解,但还没等他压下疑惑,只见躲在凿孔之后的金色光球亮度骤增,金晶受热融化,竟缓缓堵住了凿孔,连绵不绝的气态命焰就此断绝。
古晓鸳的伤势已然好转大半,但没等她高兴得欢呼出声,白气却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且不止如此,但见晶柱之上的无数光球仿佛同时活了过来,金光连绵大涨间,一道道凌厉金芒从光球上同时喷射而出,朝古晓鸳电射而来。
古晓鸳心头大骇,就连古无风都没料到会有如此变局,急切之间根本来不及施救。就在古晓鸳绝望地看着金光将要把她吞没之时,突然,一团九色火焰在她身前仿佛繁花盛开般璨然绽放,朵朵各色炎瓣化身重重盾牌,生生迎上了气势汹汹的无数凌厉金芒。
护阁金芒果然不凡,九色炎瓣被射得千疮百孔,狼狈不堪,却也终于将金芒的威力堪堪抵消。
“一代城主所布杀局果然厉害,纵然是无生那小子,在万道护阁金芒攻击之下,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吧。”一个身影自九炎中心缓缓现身,只是火焰还未消散,短时间内还无法看清来人面貌。
但这声音如此熟悉,那倒映在九色火焰上的背影也如此熟悉,就连这九色火焰本身,也是如此熟悉。古晓鸳嘴唇轻颤,一个又疑惑又笃定的声音缓缓吐出……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