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为何不出鞘?”萧落烟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盯着滕鞥楚手上紧握的剑身。
“我剑一出鞘,便要见血,这次是比试,便是点到为止,不用出鞘。”滕鞥楚的脸色极是自负,握剑在手时,竟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萧落烟一愣,道:“这样,不公平!”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也将宝剑回了鞘,对准滕鞥楚。
滕鞥楚也不阻拦,只道:“随你!”
“开始吧!”萧落烟说完,手一抖,斜里一刺,人似与剑合一冲向了滕鞥楚。滕鞥楚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等萧落烟的剑势快到鼻尖,忽然身形一晃,只是瞬间,萧落烟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脖子上一凉,低头看时,已经被黑色的剑鞘抵住。
“我输了!”萧落烟暗自心惊。他的功夫虽说不上是顶尖,但在江湖上也能排个中等靠前的位置,一般宵小几十人,也近不得他的身。而滕鞥楚只用了一招,便已将他制住,看来他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臻化境界。
见萧落烟认输,滕鞥楚的剑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加重力道,向他肩上一压。
“如果,有人出了两大缸价值连城的珠宝让我杀你,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杀你?”面无表情地发问,让人看不出滕鞥楚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
萧落烟先是一愣,随即淡笑道:“自然应该,不过……”他盯着滕鞥楚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自信地道:“不过你不会!”
“为何?”滕鞥楚问,手上的力道微缓。
“鞥楚,我不知道这十二年来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萧落烟忽然换了称呼,“你的良知未泯,要不,霜姑娘进府给鞥琪看病之时,你不会前去探望。”
肩上一松,滕鞥楚忽然撤了剑,有些欲盖弥彰地道:“那日,我不过是陪我娘去琪园而已。”
萧落烟见他这么说,倒也不揭穿,只是换了话题:“以前师父教我们三个功夫,总夸你悟性最高,如果不是生在商贾人家,他会叫你去当剑客!”
“你的悟性也不错,可惜,你要学的东西太多!”滕鞥楚原本冷冽的脸开始有些缓和,语气依然冰冷,却已经不刺骨。
他是滕家次子,又是庶出,因此,没有人会逼他必须学什么经商之道,将来好继承家产。因此,他可以由着兴趣,学一样他最喜欢的东西。
而滕鞥琪和萧落烟不同。
滕鞥琪是将来滕家的继承人,必须学会如何经商,再加上幼年身体比较弱,于是只学了一些吐纳内功。而萧落烟,则是滕家刻意培养做为滕鞥琪助手的人,要学的东西,怕是逼滕大少爷本人还要多得多。再加上,他的父亲萧木,对他的要求几近苛刻。凡和行商有关无关的东西,都要求他学,甚至连兵法都要他学得通透,理由是:商场如战场!
萧落烟见滕鞥琪陷入沉思,轻道:“所以,今日你会赢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我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而你这身功夫,又是谁教的?”
滕鞥楚不语,一直沉默。
“这些,也是你大哥一直想知道的,我知道他一直犹豫如何开口,这难开口之事就让我来做吧!”萧落烟再接一句,“当年你离开滕府的时候,才十岁!”
“是啊!”滕鞥楚忽然开了口,语气有些悠悠,“一个十岁的孩子,想要生存,就必须学会许多东西。”说完,仿佛恍然察觉自己被萧落烟的话绕了进去,有些恼怒地道:“如果给我珠宝的那个人愿意再搭上他自己的性命做为交换,你说,我该杀你吗?”
“不会!”萧落烟朗声回答,“你要那人的性命做什么?”
“把别人的命操纵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你不觉得很美妙吗?”滕鞥楚的脸忽然变得像恶魔一般邪魅,“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包括。死!”
萧落烟愣在当场,只觉得周身有些发冷。十二年了,他似乎不再了解眼前的男子,那个他当年如亲弟弟一般呵护的小男孩,如今居然变得如此可怕。
趁萧落烟愣神,滕鞥楚也不多言,转身,出了唯见园的大门。
他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果要一个人存活下来,必须学会很多东西。比如,冷硬的心;再比如……杀人!
“大少爷,小叔要的绣图我绣好了,陪我一起去送给他好不好?”朦儿举着荷塘月色图,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已经能坐起来的滕鞥琪。
滕鞥琪笑起来,逗她道:“我二弟又不是老虎,难不成会吃了你?看你好像怕他的样子!”
“我才没有怕他呢!”再怎么说,她也帮了他的忙,她为什么要怕他?但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拉,他的眼神,让人发冷,让人发怵,让她打心眼里不愿意接近他。
见朦儿一脸认真的表情,滕鞥琪也不想再玩下去了,将手递到她面前,道:“扶我到轮椅上吧?”霜姑娘开的药方子果然厉害,才几天时间,他便已经能坐起来了,手脚,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软绵绵没有力气。现在,已经不用坐那特殊制造的轮椅,自傅倚水的脚伤好了以后,那轮椅又物归原主。
那么,他会好吗?像正常人一样?
坐在轮椅上的滕鞥琪回头,看看朦儿亮晶晶的大眼,一股笑意从心底散发出来,直至嘴角。落烟真的没说错,只要敢抗争,便真的有希望。
轮椅“咯吱”作响,带着滕鞥琪的希翼,和朦儿的欢颜。他这一生,终于可以守护住她了吗?
楚园,比唯见园还要冷清。在滕鞥楚的坚持下,这里,没有任何仆人。只有幽琬蝶每日过来与他聊家常的时候,才会有丫头小厮,帮他打扫一下。
因此,朦儿推着滕鞥琪的轮椅,如入无人之境。
“大哥!”走进没多远,滕鞥楚的房门便打开了,一脸冷冽的男子斜靠在门边,一身黑衣,黑得不带丝毫杂色。
“鞥楚!”滕鞥琪露出温玉一般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暖化人心的春风。
“小叔!”朦儿勉强笑着,手足多少有些无措。
秋风乍起,天忽然格外地冷,滕鞥楚冷峻的脸上更添了一层寒霜。
“大嫂也来了?”“大嫂”二字,格外清晰,格外响亮,又略带讽刺。朦儿心中一凛,那讽刺的意味,迟钝如她,自是没有听出来,可是那冷冽的语气,还是让她有些惧意。
“鞥楚,上次你托大嫂给你的朋友绣图,她已经绣好了,特地来送给你!”滕鞥琪自然也不会去仔细听他弟弟话中的深意,只是直接说明来意。
朦儿赶紧将绣图递上,低声道:“是幅荷塘月色图,不知道小叔的朋友是男是女,所以绣了这个,男女都可以送!”
“大嫂真是蕙质兰心啊?”滕鞥楚捧起那绣图,仿佛喃喃自语,“扬州瘦西湖的荷花,果真是漂亮。”
“小叔也去过扬州?”朦儿听言,忘记了害怕,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能一眼认出她绣的是瘦西湖上,夜色笼罩下的荷花,应该是对那里想到熟悉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