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这兔儿爷咱们府上每年都会买的。”萧落烟提醒。
“可我想单独买一个。”朦儿看着那些兔儿爷,满是希翼的目光。好可爱的样子呢。
“小姐,这兔儿爷是拿来拜的,又不是拿来玩的,你就别买了吧。”轿子旁边的小怜忽然开了口。这几日朦儿出门,做为贴身丫头的她自然也得跟在身边。小怜虽然懒些,却不是不懂规矩。此刻她见萧落烟一脸为难,忙出来数落朦儿,想要博取这位在滕家地位非比寻常的管家的好感。
萧落烟看了一眼小怜,想起她让朦儿撒谎,心中便生出一股厌恶之气。也不说话,转了身子,就让轿子抬到一个“泥兔摊”面前,对轿内的朦儿道:“大少奶奶,您要哪个?”
朦儿撩起轿帘子,仔细看了看,然后伸手指指中间那个手拿捣药杵,雄姿英发站立着的兔儿爷,道:“就要这个了。”
萧落烟二话不说,付了钱,抱起了那个兔儿爷。
“快给我看看。”朦儿有些迫不及待。
萧落烟让轿夫停了轿子,恭敬地将兔儿爷递进了轿内。朦儿笑得咧开了嘴,像珍宝一样抱着那兔儿爷,嘴中喃喃念叨:“兔儿爷,我把你供在琪园里,你要保佑我和大少爷还有大少爷的家人们,都天天团圆在一起。”
萧落烟脚步微微一滞,然后神态自若地继续前行。
到了十五日,傅倚水便不让朦儿出门了,中秋节至,各方奴仆俱要打点赏钱,铺户要放账贴,家在京城的丫鬟小厮,这一日也可回家探望家人,等到明日清早再回来。接着到下午,就该开始设香案,摆上月饼果品,以备夜晚拜月之用。
厨房内架起几口大锅,煮芋头和毛头,大坛大坛的上好桂花酒被装好了在几个酒壶中,这些都是夜晚主子们赏月时不可少的食物。
到了傍晚时分,府内各处开始燃灯。燃灯是中秋夜特有的习俗,灯内燃烛,系在竹竿上,挂在瓦檐下、露台上等高处,以助月色,也叫“树中秋”或“竖中秋”。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滕府各房便都到大堂,吃了一顿合家团圆饭,再到院中,只见府内各处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气氛极是浓郁。
不过这时女子还不可如座,俱都站在香案前,只等天空中月亮整个露了出来,才由大夫人傅倚水执香,向月亮跪拜,这便是所谓的“拜月。”
所谓,女不祭社,男不拜月,男子们在这天,便可以肆无忌惮一些,喝酒赏月吟诗就好。
拜月完成,众女子方可入座。通常人家,喜欢在府中自搭彩楼,登高望月,不过,自从滕鞥琪一病不起以后,滕家便取消了这项规矩,改做众人坐于院中赏月。
院内很空旷,周围无树木,月光可以肆无忌惮地照射下来,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祥和的光芒。
厨子过来,每人手中发个芋头,众人便开拨。剥芋头,又叫“剥鬼皮”。有驱邪消灾之意。朦儿帮滕鞥琪剥好一个递到他嘴边,道:“大少爷多吃一点,牛鬼蛇神统统离开,你身子就好了。”
傅倚水在前听得真切,想起那日孙清则的话语,眼圈一红,低下了头。一旁的滕尚儒见到,忙拍拍她的手,笑道:“今日中秋佳节,赏月怎可没有歌舞助兴?我特请了歌舞班子到府中,现在开始吧。”
萧落烟冲滕尚儒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不一刻,便听得有笛声由远及近传来,悠扬而飘渺,天地蓦地清净了许多,。众人正疑惑,便见眼前一亮,几个身着白色长裙挥着水绿色长袖的美貌女子踏着乐声缓缓而来,水袖翻舞,入月宫仙子临凡。歌舞赏心悦目,让人心中都清明了许多,再不心烦意乱。
傅倚水抬头,看看身边的丈夫,心内有些感激,调整了情绪,刚刚的那些失落荡然无存。抬头看看朦儿和滕鞥琪正在一边窃窃私语,四目相对,尽是隐不住的笑意。
唉,经过一个多月相处,傅倚水也知道朦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如果能给滕家添个子嗣就好了。可惜鞥琪的病……算了,尽人事而听天命,天命如此,怨不得他人呀。
歌舞还在继续,桂花酒一壶壶地暖好了送上来,朦儿看着那些翩翩起舞的女子,羡慕道:“我要是有她们的一半美貌就好了。”
“错了,是她们要得你一半美貌就好了。”滕鞥琪拉着她的手,笑道。
“大少爷你别开玩笑了,我哪有她们长得好看?”朦儿嘟嘟嘴。
滕鞥琪却正色道:“我说真的,她们哪一个都没你长得好,你看那个前面的嘴有些歪,还有左边那个鼻子有些塌,右边那个额头抬凸了,哪个人如你啊?”
“大少爷……”朦儿一跺脚,有些脸红。从小到大,都没人夸过她长得好看,她也有自知之明,这事也是强求不来,但是再不在乎,她也是个女子,凡女子,哪个不喜欢被人夸长得漂亮、好看。
见这朦儿不好意思了,滕鞥琪却没打算放过她,用手刮刮她的脸,笑道:“小丫头,你也会脸红啊,我看看,嗯,脸红起来更好看了。”
“大少爷,你……讨厌!”朦儿害了羞,转了身道,“我帮你端药去,差不多该喝了。”
“今天不喝行不行?”滕鞥琪立刻苦了脸。
“行!”朦儿快速地点点头,还没等滕鞥琪喜形于色,又加一句道,“如果大少爷现在身体立马好了,就不用喝药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这个小丫头,滕鞥琪苦笑。想起当日她刚嫁入府内的时候,凡事唯唯诺诺,连个丫头小怜都可以将她使唤得团团转。而今,常常冒出一些俏皮的神色,遇事也不再惟命是从。他喜欢她身上悄悄发生的变化,他喜欢她脸上如鲜花盛开般的笑容,让人忘记一切烦忧。只希望,这笑容能伴她终身才好……
萧落烟看着眼前神情变幻莫测的滕鞥琪,心内极是不忍,抬头看月,他竟诚心祈求上苍,天佑有情人。他的苦楚,他一人承担就好。
忽觉有道异样的目光投来,萧落烟转头,看到了萧木,那眼神怔怔地,似想看穿了他。
父子之间的话语向来少得可怜,自那日撞门一事后,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过话,而如今萧木的眼神,让萧落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桂花酒香,月饼酥且甜,众人都到酒酣才尽兴离去。
朦儿带着滕鞥琪早早地推了出来,他的身子,劳累不得。傅倚水和秋雁随后赶来,轻轻叩门,来开门的是朦儿。
“海棠,大少爷呢?”傅倚水关切地问。
“刚刚服了药,歇下了。”朦儿恭敬地回答。
“嗯,你也早些睡吧。”听说儿子已经入睡,傅倚水也不好再去打扰。
朦儿却忽道:“娘,今晚我不睡。”
“哦?为什么?”傅倚水一脸讶异。
朦儿神态自若地答道:“我听说在中秋节越晚睡的人,就能越长寿。我想我整晚不睡,希望能将求来的福寿都给大少爷。”
傅倚水有些动容,握住朦儿的手,轻道:“海棠,辛苦你了,娘去佛堂和你一起给鞥琪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