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香雪回答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颜紫心头火起,伸出手,长长的指甲掐住香雪的胳膊,骂道:“你个贱蹄子,不会好好说话?声音那么小,谁听得见?”
香雪一直往后躲,眼泪含在眼眶中,连连点头大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叫那么大声你是想让大家都听到是不是?”颜紫看看左右,发现因为天热,路上行人稀少,倒也没人注意这边的情况。再看看对面的博古斋,对香雪道,“记着,我今天到博古斋看二华去了,听见没有?”
香雪连连点头,却不敢再说话。
颜紫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回府吧。”
香雪忙跑过去,叫来那些在地上纳凉的轿夫将轿子抬到颜紫面前,然后扶起她往轿内行去。
已是晌午时分,轿子从北城一直到东城的滕府,便日近黄昏。颜紫不敢从大门入,由来时一样,从滕府侧门入内,穿过琪园旁的回廊往燕子坞行去。
前方有个修长的人影,锗色长袍,玉冠束顶,薄唇轻抿,眉眼隽秀。看到颜紫,伸手抱拳作揖,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三夫人!”
颜紫朱唇微翘,露出一个极尽迷人却毫无诚意的笑,轻道:“萧管家,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去琪园有些事情。”萧落烟的神色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心思。
“哦……”颜紫点头,侧身让过。等萧落烟看不见她时,眉头轻蹙。太阳快下山了,萧落烟去琪园做什么?
萧落烟和滕家大少爷感情好,这全府的人都知道。可是,毕竟现在滕鞥琪娶了妻,这晚上,难道也不知道避嫌吗?
不过话说回来,萧落烟对大少奶奶的关心,几乎到了备至的地步。就说上次绣图那件事情,他不但陪着朦儿三天三夜没睡,而且还在忙完装货之类的事情后,还亲自到琪园门口等待通知她用膳的事情。这似乎已经超越了下人对主子的关心,更何况,在滕家人眼中,萧落烟从来都不是下人。
颜紫满腹疑虑回了燕子坞,萧落烟也是一路沉吟。
这几日滕鞥琪的病情反复,自朦儿遇火灾一吓以后,原本有些起色的病情居然愈发沉疴起来。一开始,孙清则以为是他受了惊吓,过一阵就就无事了。可是这事都过去了快十天,他的病却还是如此,咳嗽,气喘,较之之前的次数愈发多了。
这才让府中的人担忧起来,孙清则曾说,滕鞥琪的病与他的心情极有关系。如今看来,他怕是有郁结在心,难以解开。
依照萧落烟对滕鞥琪多年的了解,他猜测他的郁结,一定是和那次火灾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今夜,他找了一个比较凉爽的时候到琪园,一探究竟。多年挚友的病也牵动着他的心,这个时候,心态平静一些,容易谈些心事。
不过,真巧,居然会在这回廊之上遇到行色匆匆的三夫人,而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为何行色匆匆,如此问法,似乎是在掩饰什么。
据他所知,沿着琪园外的回廊往后走,正是滕府的侧门。那么三夫人,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萧落烟叹口气,算了,这事也轮不到他来管,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鞥琪心中是怎么想的。
刚进琪园的门,便看到香莲正追着猫猫满地跑,最后没了法子,大叫着:“大少奶奶救命啊……”便见房内走出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子,过去,只蹲下身子看着猫猫,然后玉手轻轻一抱便将它搂在了怀中。
香莲叹口气,无奈地道:“大少奶奶,还是你对它有办法,我就是制不住它。”
朦儿笑眯眯地抱着猫猫,顺了顺它的毛,道:“其实猫猫很听话的。”
“它听话,就只对大少奶奶一个人!”香莲嘟嘟嘴。朦儿嫁进滕家已经一个月了,琪园上下早对她没了戒心,丫头小厮们打心眼里喜欢她做他们的主子了。
见到这一幕,萧落烟不由失笑。这个小女子,总是能有让人捧腹一笑的能力,若是天天和她在一起,怕也是乐事一件啊。
心,忽然剧烈地一跳。笑容从他脸上落下。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朋友妻,不可欺啊。
当下,萧落烟整整心情,轻咳了一声,扰了满园的嬉闹气氛。
“萧管家?”朦儿惊讶地抬起头,怀里的猫猫也立刻昂起了头。这一次,萧落烟几乎确定,它对他,有敌意。
“萧管家,有什么事吗?”朦儿捋一下猫猫的毛,安抚它,然后抬头问萧落烟。
“我来看看大少爷。”萧落烟恭敬又生疏地回答,将两人的距离生生拉远了。
朦儿只觉得萧落烟有些怪,不过也没介意,随口道:“大少爷在屋里呢,刚刚我还跟他讲扬州的趣事来着……”
话没说完,萧落烟便闪身进了屋内。再多对着她一刻,他也许就会失控。
“落烟,你来了?”听完扬州趣事的滕鞥琪看起来气色不错,见到萧落烟,主动打了招呼。
萧落烟不语,只走到床榻前,坐下,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滕鞥琪有些奇怪萧落烟的态度。
萧落烟开了口,语气有些责怪:“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怎么?”滕鞥琪挑了一下他极致好看的眉,很是不解。
“孙太医说你有郁结在心,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心中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萧落烟沉着脸,看着他,“本来我以为你是因为大少奶奶的那次火灾而受了惊吓,可是已经这么久了,你吓也该吓够吧?如果因为这么点事你要想那么久,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滕鞥琪了。”后面滕鞥琪三个字,萧落烟咬得格外清晰。
滕鞥琪知道,萧落烟是在提醒他,他们多年的情谊,此刻的他,正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和他交谈,而不是滕家的下人。
想到这里,滕鞥琪长长叹口气,问道:“落烟,你觉得海棠怎么样?”
“嗯?”萧落烟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
“能对我说实话吗?”滕鞥琪的目光很是恳切。
萧落烟眼神忽然悠远,缓缓地道:“大少奶奶纯真善良,待人以诚,又没架子,是个很好的……主子!”
“主子?”滕鞥琪盯着萧落烟,端睨着,似乎在想些什么,随即淡笑道,“落烟,我若是有什么不测,你可以帮我照顾她吗?”
萧落烟闻听,“霍”地一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道:“滕鞥琪,你说什么胡话,你哪有什么不测?我比你年长,要死也是我先死才对,你给留着你的命,记得到我坟前来上几年香!”
滕鞥琪笑着罢罢手,安抚萧落烟的情绪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上有严父慈母,中有贤妻挚友,虽不能为滕家后续香烟,但是只要找到我弟弟鞥楚,滕家应该也不会无后。生前之事,我了无牵挂,只是海棠她不通人情世故,我怕我走了以后,她在家中没人撑腰,到时必会受人欺负,你是我最信任的挚友,把她托付给你,我当无憾了。”
“滕鞥琪,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萧落烟拍着床沿,满脸的怒气,“太医都没说你得的是绝症,你自己就先放弃了,当年斗志昂扬,叱诧商场谈笑风生的滕鞥琪去哪里了?就因为这区区的小病你就倒下了吗?告诉你,你的妻子你自己照顾,我不会接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