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鞥琪的回答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嘴中闷闷蹦出两个字:“不行!”
听得滕鞥琪的回答,萧落烟一愣,他没想到滕鞥琪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海棠手受伤了,怎么能刺绣?”滕鞥琪接着说。
“不要紧啊,我左手受伤嘛,可是刺绣用的是右手啊。”朦儿不在意地挥挥右手,“再说,我的左手伤得也不是很重。”
“还是不行!”滕鞥琪坚持,“你手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能做,而且……我喝药的时候,你不在……”
“你是怕这个啊?”朦儿笑起来,“要不我答应你,把绣架支在琪园,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看到我了,是不是?”
“这……”滕鞥琪没想到朦儿会这样说,一时没了反对的话语。本是想,时间不多了,多看她两眼也好,现在又忽然觉得这样做,心中很是不安。
“大少奶奶,你手受伤了,要不我还是想别的方法吧。”萧落烟见滕鞥琪为难,又看看朦儿的手,心中也不忍起来。
“萧管家,没关系的,大不了,绷绣架的时候,我不动手就好了。”朦儿歪着头看着萧落烟,“萧管家,只有三天时间呢,现在赶紧让人帮我支好绣架吧?”
萧落烟看看朦儿,再看了一眼滕鞥琪,却见他保持这沉默,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好,我就就叫人将绣架搬过来。”
其实适合松柏仙鹤图尺寸的绣架原先就有,此刻不过是让人去绣庄搬来。
萧落烟亲自监管着,不让朦儿的左手碰到绣布,不让她使力。可是刺绣的时候布要绷紧,上下拉线的时候,需要用两个手指压住布,找到合适的地方下针,结果只压了两三次,朦儿便痛得咧嘴,看来是牵动了伤口。
萧落烟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再压布,找了两个小丫鬟,帮她撑着,只叫她摸索下针的地方就好。可这刺绣是精细活,她人的手,哪有自己的手触感敏锐?于是朦儿一见萧落烟离开,滕鞥琪睡着便还是偷偷用自己的手压住布,这样,可以快很多。只是手上的伤口不停地牵动,不过三天而已嘛,忍忍也就过去了。
于是,当萧落烟再次回琪园,看到的是一个咬着牙,用手撑住布的绣娘。当下心头居然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也不管主仆身份,一把抢过绣架对朦儿道:“大少奶奶,要是为了这绣图加重了你的伤势,我这就让人把绣架扯了。滕家没了这单生意,不过就是名誉受损而已!”
滕鞥琪悠悠醒转,显然不清楚萧落烟的怒气为何而来。
“萧管家,可是这样绣最快啊,那些小丫头们要不就是指力不够,要不就是按得不是位置,还常常被我绣花针戳到。”朦儿没有发现滕鞥琪醒来,只是有些委屈看着萧落烟。
萧落烟二话不说,将绣架放回原来的位置,问道:“现在要撑住哪里?”
朦儿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小手轻轻地点了一个位置:“这里。”
“好!”萧落烟左右手各伸出两个手指上下撑住布,道,“绣吧?”
“啊?”朦儿惊讶地叫出了声,呆呆地看着萧落烟。
“绣啊,这地方对吗?力道够吗?”萧落烟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
“奥……”朦儿点点头,拿起针来。
床上的滕鞥琪睁开眼,看着眼前快凑到一起的两颗人头,没来由地感觉他们是如此地相配。这个想法让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撕裂的感觉,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来,只是拼命地咳嗽。
“大少爷!”
屋内有人喊了起来,朦儿扔了针,和萧落烟一起跑向床边。
朦儿的小手熟练地轻抚着滕鞥琪的胸口,低声道:“大少爷怎么了?别着急,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孙太医?”
滕鞥琪摇摇头,轻道:“没事,你去忙吧。”
“真的没事吗?”萧落烟心细,觉得滕鞥琪的脸色有些奇怪。
滕鞥琪的眼神有些闪烁:“没事,真的没事……”
朦儿和萧落烟对视一眼,扶滕鞥琪躺好,香菱端着药走了进来。
“你喂大少爷喝药吧,我让他们将晚饭端进来。”一见药,萧落烟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看着朦儿喂滕鞥琪,他的心中便闷得很,不知道是从哪里升起的感觉,看着朦儿直盯住滕鞥琪的眼神,他便恨不得将药夺下来,然后硬生生将两人隔开。
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获得幸福,他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何心头全是沮丧?
萧落烟匆匆安排好晚上的伙食,在府内缓慢地走着,等着香菱将药碗端出来,他再进去。心思沉重,一个不防,差点撞上一个人。
“拾言?”萧落烟看着眼前踌躇的男子,站的地方,似乎离燕子坞有些距离了,这是从燕子坞到琪园的路。
秦拾言看到萧落烟微微一怔,随即缓过神,轻施一礼:“落烟兄!”
“你怎么在这里?”萧落烟狐疑地盯着秦拾言。
秦拾言讪讪一笑,道:“闲来无事,我出来散散步,不想就走到这里了!”
闲来无事?他不是要准备科考吗?就算不准备,也该去外面摆他的书画摊子才对。萧落烟满脸不解,正想发问,秦拾言却抢先一步,问道:“落烟兄不是在忙着绣品被烧一事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奥,绣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大少奶奶的圣手绣图,我想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萧落烟简单解释,又加一句,“我是去看看晚餐准备得如何了,大少奶奶要熬夜绣图,得准备些夜宵一类。”后面这句,他说出了口,便觉多余,为何要解释那么清楚,他也不清楚。
秦拾言似乎并未察觉萧落烟的异样,只问道:“听说大少奶奶受伤了,这绣图……”
“奥,大少奶奶是左手烫伤了,不过听孙太医说不妨事,上了药,过两三天就好了。期间,我已经叫人注意着点,不让她的伤口牵动了。”萧落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
“哦,是吗?”秦拾言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天快暗了,我娘等我回去吃饭,落烟兄,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萧落烟伸出手落在半空,有些奇怪他的举动。以前的秦拾言总是将礼仪做到周全,就算熟识如他,也不会不等回应便率先离去,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滕尚儒和李家谈得非常好,在起火后的两天傍晚便回到了京城。据说那李家老爷,听说不但能得到免费的绣品,而且还能拿到皇上御赐的女红圣手绣的松柏仙鹤图做为高堂的寿礼,简直高兴坏了。要不是滕尚儒赶着回来报喜信,他非得坚持让他留在府中喝上一杯。
只是滕鞥琪的病有了反复,孙清则又来了一趟,他说也许是火灾的惊吓还没过去,心中有些郁结,过去了,也就没事了。既然太医这么说,大家也就放心了,只不过朦儿会更按时地逼着滕鞥琪将药喝完,然后刺绣的时候会尽量陪他说说话,让他心情好些起来。
萧落烟还是天天来,看到朦儿熬夜,还不停地抽时间陪着滕鞥琪聊天,心中的痛楚一阵接一阵,压抑着。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比滕鞥琪更像个病人。想见又不想见的思绪,间歇性地翻腾在他的脑间,失眠,或是半夜满头大汗地醒来,莫明心慌,却忘记自己刚刚做了个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