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请大夫!”傅倚水急了,大叫。
香雪忙跑了出去,幽琬蝶退后一步,脸色苍白。滕鞥楚忙过去扶住她:“娘,他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父子的心结虽然已经基本解开,只是这个“爹”字,许久未叫,再次让他喊出口,却是不那么容易。
大夫到来,帮滕尚儒施了针,他才醒转。
大夫说,滕尚儒心情起伏太大,再加上年纪大了,怕是无力回天了。
颜紫带着缳儿跟杨六走的事情,让他太过愤怒,夺妻之恨,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随即,是幽琬蝶的故事,让他懊恼悔恨。紧接着,滕府获释,便是大喜,这一来,让他十分兴奋,看上去身子好多了,可这只是精神的力量,一旦垮了,就比之前还好厉害。
可现在,大喜过后,却发现仓隐帝还给滕家的,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而颜紫的事情被再次提起,还被告知,卷走了滕家一笔钱财,他居然没有察觉,这个打击非同小可。心情从高端一下跌到谷底,他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一连串的打击,对他不可谓不大。
听了大夫的话,傅倚水不由落下泪来,滕尚儒反倒平静了:“我从马夫到侯爷,从一个卖身的奴仆,变成了如今的宓朝首富,这一生,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只是我风光一世,没想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倚水,这要是被死去的岳父和两个姐夫知道了,你怕是要抬不起头来了。”
“老爷,你别说了……”傅倚水语音哽咽。
“鞥琪,鞥楚……”滕尚儒将两个儿子叫到床边。
“爹……”滕鞥琪轻唤。
滕尚儒的眼,定定地看着滕鞥楚,滕鞥楚犹豫着,低低了叫了一声:“爹……”
“好,好……我等这声爹,等了十三年那。”滕尚儒笑了,“你们以后,要好好孝顺你们的娘,知道吗?”
“知道了,爹!”两人点头。
“朦儿……”滕尚儒看着朦儿。
“爹……”朦儿上前。
“你以后要和你婆婆好好照顾家里,让她们兄弟俩将家业重整,这是婆婆的心愿。”滕尚儒吩咐。
“知道了,爹!”朦儿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爷,没有你,我要这家业做什么?”傅倚水一反常态,“是我的错,都是我错。当时,嫁给你,我负气对着爹爹和两位姐姐发下重誓,说我嫁的夫婿,必定比两位姐夫的好。为了证明这点,我资助你做生意,教你和那些达官显贵应酬,而我,为了照顾家中事物,也一天比一天忙碌。我以为,找两个妹妹照顾你,我便会没有后顾之忧,其实不是的。”
傅倚水擦擦眼泪:“你娶二妹和颜紫的晚上,我整晚都没有睡着。我不是不在乎,可是我太要强,什么都不能输给别人。”
“而现在,我宁可这些统统都没有,只要我们能白头到老,一生平平安安就足够了。如果没有你,我争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思。”
听完自己结发妻子的话,滕尚儒眼中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笑意:“早知道如此,颜紫跟谁走我都无所谓,滕府倾家荡产,我也不会如此生气了。可惜都来不及了……咳咳……我以为,你很在乎,我怕你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老爷……”傅倚水的眼泪不住地落下,哭道,“我终于明白一句话,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好悔啊……”
身后的人都不住落泪,瞧瞧退出屋子,将一方安静留给这对命运多叵的老夫妻。
“爹和娘一辈子都在猜对方的心思,娘想帮爹照顾家里,减轻他的负担;爹呢,以为娘爱面子,其实,她们两个只是爱对方而已。”屋外,朦儿靠在滕鞥琪的怀里轻叹,“鞥琪,我觉得我们好幸运,至少,你上次赶我走的答案,没有让我在失去你的时候才揭晓。要不然,我真的会恨死你的。”
滕鞥琪搂住她,道:“朦儿,以后,我再不骗你,再不瞒你了。”
“嗯!”朦儿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屋内,“爹真的没救了吗?娘岂不是会伤心死?”
“我想,娘会熬过来的。”滕鞥琪忧伤地看着屋内,“天意弄人,爹为了娘,一生的得失心都太重了。”闭上眼,胃一阵翻腾,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看来,霜非晚将他提升的体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滕鞥琪担忧地看了一眼朦儿,没了他,她该如何生活下去啊?
老天,为什么非要让那么多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滕家?
两日后,滕尚儒终于熬不住,死在了结发妻子的怀里。
傅倚水哭干了眼泪,帮着滕尚儒准备了丧事。
丧事很冷清,来客除了凌筱溪以外,都是滕家自己人。
傅倚水仿佛如老僧入定,有些痴呆,只木呐地坐在一旁。
滕鞥琪的脸色苍白如纸,在朦儿的搀扶下进了灵堂,他的身子,已经快要到垮掉的边缘,可是,他必须撑下去。
滕鞥楚一言不发,幽琬蝶哭成了个泪人,只道:“老爷,我知道我没面目来拜见你,可是,我必须来,磕头向你赎罪!”说完,连磕几个头,将额头都磕出了血。
“娘……”
“二娘……”
滕鞥楚和朦儿赶紧上前搀扶。
却听得身后一声惊呼:“大少爷……”
回头看,香雪和秋雁正扶着刚坐下的滕鞥琪。
“怎么了?”朦儿急了,看到滕鞥琪嘴上一片嫣红,地上衣服上更是血迹斑斑,心知他刚刚定是喷了血了。
“快找大夫,快找大夫……”她急得大叫,原本木呐呆坐的傅倚水抬起眼,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难道要她同时再失去儿子吗?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冲了出去,只道:“我去找大夫,我去找霜姑娘……”
“小姐……”秋雁大叫,追了出去。
如此慌张的傅倚水,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可是,大家都已经无暇顾及,都急着手忙脚乱地将滕鞥琪往屋子里抬。
“我来!”滕鞥楚分开众人,抱起滕鞥琪往琪园走。
“大哥,大夫马上就来……”滕鞥楚有些焦急。
“朦儿……朦儿……”滕鞥琪被放到床上后,只不住地叫唤。
“鞥琪,我在,我在这儿……”朦儿拉起他的手,“怎么样,你怎么样?”
“让一让,大夫来了……”傅倚水叫着,拉着一个大夫跑了进来。
大夫气喘吁吁,还没喘上一口气,就被人推到床前。
号万脉,那大夫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滕鞥楚问。
“我刚刚给他号脉,发现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将他所有的力气都集中起来使用,所以,他的体力透支极大,再加上原本身子就极度虚弱,现在这么一来,几个月的力气都一起用完了,身子就立刻垮了。”大夫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朦儿似不信,“那天霜姐姐给你治病,你出来的时候,样子好极了,怎么可能这样?”
“对不起,朦儿……”滕鞥琪艰难地说着话,“我求霜姑娘给我施针的,要不然,我就会在滕家最困难的时候倒下,我不可以让自己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