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拾言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道:“事情都过去了,别多想了,回去吧。”
江南的除夕,热闹非凡。千家万户彤彤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贴春联,天还完全黑,周围的孩童们便已经开始放起了烟火和爆竹。
滕鞥琪送给朦儿的房子,临着瘦西湖,从她的房间推窗看出去,就能看到瘦西湖的景色,外面,璀璨的烟火映着平滑如镜面一般的湖面,相映生辉。
须臾,一个烟火骤停,湖面上飘着淡淡的烟雾,带着火药味,满目氤氲。
“朦儿,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秦拾言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宠溺的意味摸摸她的头,道,“快吃年夜饭了,怎么还在房里。”
朦儿转身,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轻道:“我看烟花呢。”
秦拾言看看转过头的朦儿,还不到五个月的肚子并不是很大,在厚重冬衣的包围下,不像是怀孕了,倒只像是长胖了而已。
这些天,两人的关系有改善,这让秦拾言很是高兴。办年货,准备年夜饭要用的一些材料的时候,他也在一旁帮忙。
去他的君子远庖厨,为了她,他算是破了好几回例了。也许,一个人总不老当君子吧?他秦拾言愿意为了朦儿,从此不再君子!
“言哥哥,你想什么?”见秦拾言半天不回答,朦儿有些好奇。
秦拾言冲她一笑,摇头:“没什么,你要喜欢那些烟花,我去给你买几个,待会吃完饭,让你放个够!”
“我一点都不喜欢烟花。”朦儿忽然冒出一句来。
秦拾言一愣:“为什么?”如此漂亮的东西,一半女孩子家不是都喜欢得紧吗?
朦儿的脸色黯淡下来,朝窗外看看,喃喃地道:“因为……太短了。”就如人的生命一样,有人能活百年,有的人,只能活上短短的时间。就像烟花,璀璨过后,只留下了一层烟雾而已,不一会就被吹得无影无踪。
秦拾言不作声了,聪明如他,焉会不知道朦儿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么久了,那个人,还是在她的心中占着无法撼动的地位吗?他扎了根,已经在里面生根发芽,渗进了她的五脏和血液了,是吗?
“去吃饭吧!”他轻声提醒。搂过她的肩。
“好!”朦儿没有拒绝,抿嘴一笑,随着她的言哥哥,出了屋子。
除夕之夜,京城。
滕府内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大少爷,外面放烟花了,好漂亮啊。”小童匆匆忙忙跑进琪园,大声喊着。
香菱一把拦住他,皱眉道:“过了年,你就长一岁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大呼小叫的。”
“嘿嘿,香菱姐姐,我高兴嘛,一时忘了。”小童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讪讪笑道。
“别吵着大少爷。”香菱指指屋内,滕鞥琪欣长的身影,正呆立在窗前,陷入沉思。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小童不解。
香菱摇摇头,叹道:“大概……是想大少奶奶了吧。”
“他不是把大少奶奶赶走了吗?”小童想不明白。
“唉……”香菱再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总是觉得大少爷很想大少奶奶,以前他对猫猫少爷理都不理,自从大少奶奶走了以后,他几乎天天抱着它。大冬天的,还常常往清池边跑,我都撞见好几回了,劝他,他也不听。”
“那……可是,既然这样,大少爷为什么还要把大少奶奶赶走呢?”小童歪着头,想了想道,“让大少爷接大少奶奶回来不就好了吗?”
“你呀,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香菱点点小童的鼻子,一脸责怪。
小童不服,嘟嘴道:“我是不懂,难道你就懂了吗?”
“我……”香菱还真被问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滕鞥琪的背影。
即便是除夕,北方的雪也没有停止的迹象,飘飘洒洒,布满了天际。
地上,也是松松软软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偶有行人经过,雪白的地上,便是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伸向远方。
已是傍晚时分,远处早有五彩的烟花升天,炸出一团一团的锦绣与缤纷。
那些,都是南北两城的烟花,东城和西城,总是有些不同。
西城的烟花,是不能比东城放得早的,那些,都是品届比较低下的官员,自是不能抢了东城大官们的风头。
而东城的其他人家,是不能比皇宫早放烟花的,但也不能晚。等皇宫上空炸起第一团光亮,东城的王爷府,侯爷府和宰相府才能依次放起烟花来。隔的时间不能太久,因为此时,宫中的皇帝和嫔妃都坐在高台观赏烟火,这叫与民同乐。而皇宫的烟花便是命令,大有一声令下,百花齐放之意。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全京城的百姓和官员心中都有数。
谁说功成名就就一定是好的?
又有多少人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滕鞥琪叹口气,他倒是希望自己,能生于寻常百姓家,过着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的生活。
也许那样,他便会将朦儿留在身边直到再也守不住她为止了吧?
可是,在这样的一处豪门大宅里,以他的身子骨,留住朦儿,便是毁了她的一生。他不想看到,朦儿将来的一生,都要在这样没有生气的地方度过。
朦儿……
她现在在干吗呢?
可能,正和秦拾言一起,看着扬州天空中璀璨的烟花吧?
江南天气没有北方寒冷,不知道,有没有下雪呢……
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而他,就如同这天空中的烟花,璀璨而短暂,不过就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只是,等将来,她们年老,也许会谈起,她曾经嫁过一个人,名叫滕鞥琪。那样,就够了,他知足了。
“鞥琪!”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滕鞥琪转过身,一愣:“落烟!”自那日在回廊上一席谈话过后,萧落烟似乎就没有再叫他一声“鞥琪!”
“鞥琪,大夫人说,让你到前厅,大家吃个团圆饭。”萧落烟顾自说着,眼睛一直盯着滕鞥琪,始终没有离开。
“为什么?”滕鞥琪莫明冒出一句问话。为什么称呼忽然又变了回来?
萧落烟却一点都没惊讶,只是沉默半晌,最后叹息一声:“前些天,我碰到霜姑娘了,她说,你现在,需要朋友。”那日,他在燕子坞门口看到向内呆望的霜非晚,上前打了招呼。略有些尴尬的霜非晚,用这句话成功岔开了话题。
听得萧落烟的回答,滕鞥琪闭了闭眼:“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如果不是霜姑娘,你打算继续演到什么时候?”萧落烟质问。
“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滕鞥琪老实回答。
“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不是病人,我真想好好揍你一顿!”萧落烟握紧拳头,脸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
滕鞥琪忽然笑起来:“瞧,我这病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逃过了你的一顿老拳不是吗?”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萧落烟放松了一些,但是还有有些没好气。
“我娘还在等我吧?走,吃饭去!”滕鞥琪拍拍他的肩,相谐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