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风,看着风景,能把心中的郁结都打开,碧波荡漾的河水,很清澈。站在船头,能听见船桨在水中拍打的声音,很有节奏和韵律,像一首悦耳动听的歌。
“在想什么?”见朦儿发呆,秦拾言摸摸她的头,亲切地问道。
“我觉得水声很好听。”没有太过丰富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感受,朦儿说着最直观的话语。
“饿了吧?”大概最了解朦儿的人就是秦拾言吧,不需要太多的词汇。
“香雪,你让人把饭菜端到这里来吧。”秦拾言回头,朝船舱内喊。
“是!”香雪应一声。这位秦大人,似乎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
香雪在滕府也待了几年,卫大娘又是滕缳儿的奶娘,就住在燕子坞,平时她见到秦拾言的次数也很多。只觉得,他有些迂腐,带些书呆子的酸味,整天介就知道说食不言,寝不语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居然可以将饭菜端到船头去吃,真是奇了怪了。
他的这些变化,都是因为朦儿姑娘吧?香雪满脸善解人意的笑脸,将饭菜端到了船头。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大家刻意回避一个话题,那个话题,叫。滕鞥琪。
朦儿有时候也会吐,不过次数越来越少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睡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和秦拾言说着话,就会慢慢睡着。
有经验的船夫说,晕船的人,都爱睡,睡一觉,人就会舒服很多,所以这个时候,秦拾言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臂当作朦儿的轿子,将她抱回床上。
二十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反正就是这样过去了。
朦儿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笑颜也多了起来,话也多了。有时候,会和大家讲她被卖到沙家,卖到姚家,卖到白家的事情,当然,只跳好听的说,那些苦难,她一句没提。
每当这时,秦拾言会皱紧眉,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反观朦儿,倒是没事人一般,老实说,她并不觉得苦。
船到扬州,早当地的官员前来接应。讲朦儿母女在驿馆安顿好,便听外面有人求见。
来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开口就问道:“请问有个叫朦儿的姑娘住在这里吗?”
“你是?”秦拾言上下打量着他。
“小的受人所托,来找朦儿姑娘的。”中年男子老实回答。
找朦儿的?难道是她在扬州的朋友?
秦拾言想了想,让人去叫了朦儿过来。
那人一见朦儿,拿起一幅卷轴的画像,仔细看了看,道:“就是这位姑娘了。”
朦儿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奥,是这样的。”那男子从袖子中拿出一叠纸,递给她道,“有人让我将这个送给姑娘。”
朦儿接过来,却发现是一些地契房契,其他的字不认识,签了多次卖身契,这些,她还能认出一些来。
“这是什么?”朦儿递给秦拾言看。
“地契,房契,还有两家绣庄的转让书?”秦拾言也不解。
“小的是绣庄的总管事,名叫陈辉,大约两个月前,京城那边来人,说将这两家绣庄转让给了一个叫朦儿的姑娘,让小的在此等候,过不多久,新老板就会来收铺子。”那中年男子将经过大概说了一边。
“那房契呢?”秦拾言再问。
“那京城来的人,给了小的一笔银子,让小的在扬州买下一座大宅,说是给新老板住的。”陈辉知无不言。
秦拾言沉吟一阵,问道:“我问你,你们这绣庄原来的老板是谁?”
“京城滕府啊。”陈辉想都没想就回答。
滕府?
“这卖绣庄买房子,是滕夫人的意思?”秦拾言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选了一个比较安全的人来询问。
“据说,是滕家大少爷的意思。”陈辉道,“当时滕家大少爷刚刚病愈重新执掌滕府,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那送信来的人,是小的一个叔伯家的弟弟,是他告诉小人的。”
滕鞥琪?
两个月前?
京城到扬州,最快也要十几天,这样说来,朦儿还没被赶出滕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些安排好了。那么,他到底要做什么呢?似乎,他早就料定了朦儿会再会扬州?
“其实小的也不明白,这绣庄在扬州经营得挺好的,怎么就会想到卖了呢。”陈辉喃喃自语。
绣庄,大宅……
有了这些,朦儿一生都不会再为柴米油盐酱醋所困扰,绣庄的绣工和总管都一起转让给了她。滕鞥琪的心思可真细腻,他很显然知道,朦儿不擅长管理,所以留了这些人下来。而朦儿,则只需要做个甩手掌柜,便可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有兴趣,她也可自己绣上一幅半幅,也可以去绣庄教那些绣工们刺绣,将来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么悠闲自得。
可是,滕鞥琪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拾言正想着,朦儿却已经跑了出去。
“朦儿,你要去哪里?”秦拾言有些急,赶紧跟了出去。
朦儿只不语,一直往前走,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扬州的运河码头。
“朦儿,你干吗来这里?”见她一路不语,秦拾言越来越焦急。
“我要回去。”朦儿终于开了口。
“好啊,我们会驿馆。”秦拾言好声好气地说着。
“我要回京城。”朦儿跺脚。
“这……你回京城做什么,这里才是你家啊。”秦拾言有些心慌。
“我想见鞥琪。”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落下来,“我想问他,为什么赶我走又要对我这么好,我想看着他,我不介意,我一点都不介意看着他和小姐成亲。”
“他只有三年的命了,看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却还要离开他,也许等我再回去,我就见不到他了……我为什么要离开他,我应该赖在滕府,不管做什么,哪怕每天远远看他一眼,知道他还好好的,我也满足了。我一点都不想跟小姐争,他本来就是小姐的夫君,我本来就只是个丫头而已,我只想见他,我只想看到他,我只想待在他身边而已啊……”
连吼待叫,将这几天压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完,她才知道,离得越远,她对滕鞥琪的思念居然没有减淡,反而更加浓烈。
身子慢慢滑落,朦儿呆呆地坐在地上,像是抽尽了全身的力气。
“等一下,你是说,滕鞥琪只有三年的命了吗?”秦拾言听出些端睨,“霜姑娘不是把他的病治好了吗?”
朦儿呆滞地摇摇头,道:“霜姐姐说,他只有三年的命了。”
“怎么会这样的。”秦拾言有些不置信,问道,“那……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话没说完,朦儿忽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朦儿……”耳边依稀传来秦拾言的惊呼,意识慢慢地抽离了她的脑海。
那里,四季鲜花盛开,有一个美如嫡仙一般的男子,一袭白衣,站在花丛之中,笑盈盈地向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如跳动的音符,带着吸引人的魔力。
那里,临水,还有一池的金莲……
十一月的江南,空中飘着雾似的雨,扬州的大街小巷,迷迷茫茫糊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