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夫人却忽然叹了口气,缓声道:“起来吧,事情都过去了,再来追究又有何益?”
言绪凝闻言心中大喜,抬起头来拭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多谢祖母。”说着,站了起来,还微微欠了欠身。
“你要记住,做人要坦坦荡荡,背后使阴谋诡计,那是小人行径,会让人所不齿。”言老夫人出言训告着,言绪凝只得点头应和。说着,她又将言绪紫拿出来相提并论,“你要学学绪紫,若不是她随机应变,作了一副牡丹图挽回了咱们将军府的颜面,还指不定人家背后怎么说我们教导无方。”
言绪凝心中虽然恼怒万分,面上却十分谦和的向言绪紫道:“多亏了四妹救场,做姐姐的,就在这里谢过了。”
言绪紫只是淡淡的笑着,温声道:“三姐说得这样见外,咱们可是同进共出的一家人。”
言老夫人在一旁听了,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言尹氏见事已转机,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老夫人,前几日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淑妃娘娘喜得龙脉了。”
言老夫人听了,不由得眉开眼笑,淡道:“我也听说了,过几日,也该去看看。”
言尹氏笑道:“这可是第一大喜事,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
言老夫人沉吟了一声,道:“对,是该准备了,只是这贺礼可要费些心思。”
一旁的言绪凝听到这里,心中已有计策,便道:“祖母,绪凝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
言老夫人听了,直言不讳道:“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言绪凝却望向言绪紫,眼底带着得色,笑道:“那就先问问四妹许不许了。”
言老夫人听着有些茫然,不禁也望了言绪紫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并无异色,便问道:“这又如何说起?”
言绪紫心中已然明了,却故不作声。她也是一脸不解的望向言绪凝,等待着她将话挑明。
言绪凝在心中冷笑,面上却如沐春风,她笑道:“四妹记性不好,你在宫中的牡丹宴中夺得了魁首,想必若馨长公主也赐下了不少赏励吧。”
言绪紫一脸恍然大悟,笑着道:“原来三姐指的是这些。”
言绪凝得意地道:“既然是长公主赏赐的,必然是不世出的珍品,我说得没错吧?”
言绪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故意装傻道:“四妹愚钝,不及三姐慧眼,还请明示。”
言绪凝继续道:“长公主赏下了三件物品,一是定颜珠,二是风琴,三是紫韵钗,这三样中,无论是送哪一样,都能博得淑妃娘娘一笑吧?”
“看来姐姐早就打听好了。”言绪紫略带讥讽的笑了笑,转向言老夫人道:“绪紫全听祖母的意思。”
言老夫人略有为难,可进宫请安的日子将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只好道:“那就按照绪凝所言,将——那颗美颜珠作为贺礼送给淑妃娘娘吧。”
言绪凝听罢,原本堆积在胸口的抑郁顿时一扫耳光,心中十分畅快。岂料,言绪紫忽然道:“祖母,送美颜珠只怕不成了。”
言绪凝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四妹莫非是反悔了?”
言绪紫一脸懊悔地道:“那颗美颜珠,早在京中已被绪紫当做赴面礼,送给了姨丈呢。”
言老夫人听了一脸惋惜,亦是无可奈何,又道:“既然送人了,那便另选贺礼吧。”
言绪凝心中气恼不已,连忙暗地里给自己的母亲言尹氏使眼色。言尹氏立即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责备道:“绪紫,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既然那美颜珠是长公主所赐,怎能随随便便就送人呢?”
言绪紫故作委屈道:“我也不曾想过,四姐会提议将珠子作为贺礼送人。”
言尹氏听她话中有刺,便讽刺道:“美颜珠顾名思义,为女儿家所用。你送给你舅舅,也不知男儿要那美颜珠何用?”
言老夫人听得言尹氏言语刻薄,连忙出言打断,“好了好了,既然已送了人,再说又有什么意义?”
言尹氏赔了个笑脸,又道:“老夫人,这美颜珠可是不可多得的珍物,哪能由着随手送人呢?依我看啊,还是让绪紫出面去要回来,毕竟是自家姨丈,不比外人,好说话呢。”
“混账,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言老夫人脸色尴尬的出言训斥。美颜珠送人,她也十分痛心,只是宁氏在朝野中的实力不容小觑,膝下子女皆在官场,因此多有忌惮。若是将此事传到了宁家人的耳里,对言家也是不利的。
言尹氏自讨无趣,只好闭口不言。
言老夫人叹了口气,对言绪紫道:“长公主赏赐给你的东西,我们本无意过问。但那毕竟是宫中的珍宝,不能轻易送人。”
言绪紫点头道:“祖母教训得是,绪紫谨记了。”
言绪凝不甘事情就此翻过,只有火上浇油道:“祖母,话虽这么说,可四妹此举也太过轻率任性了,若是人人得了宫中的赏赐都可随手送人,只怕外头要落个‘藐视圣恩’的说法。”
言绪紫见言绪凝如此不依不饶,心中料定她是不吃苦头不肯作罢,于是便道:“妹妹将赏赐送人是有所不对,姐姐又何苦抓着不放呢?”
言绪凝却是笑道:“四妹误会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哪有抓着不放呀?”
言绪紫面无表情地淡淡回道:“既然是就事论事,那绪紫便将话说明白。姐姐认为绪紫将美颜珠送给姨丈是‘随手送人’,那若是转送给淑妃娘娘呢?”
言绪凝明眸一转,辩道:“淑妃娘娘乃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二者如何能比?”
言绪紫却是冷冷一笑,反问道:“那姐姐的意思便是,这美颜珠,只能送给淑妃娘娘,其他人都不可觊觎?”
言绪凝被言绪紫的话逼得无路可退,只好讪笑着道:“四妹言重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好,既然姐姐觉得这美颜珠并不是非淑妃娘娘而不可,那妹妹就算是自留,也不算过分。”言绪紫说着,又将目光扫向言尹氏,硬声道,“美颜珠既是长公主赏赐于我,我便有权决定送人或是自留。不能像亡母留下的亩地一样,任由着折现,也不能挽留。”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均是哑口无言,个个心中明了,言绪紫生母嫁入言家时,陪嫁的除了不少店铺之外,还有不少亩地。只是,言宁氏去世后,言家人便将那些亩地折了现钱,纳入了言家名下。
言绪紫不说,却也不代表糊涂。既然说了出来,也算是给她们提个醒。
——她言绪紫,从来不欠言家什么。
缓过神来的言老夫人心中满是愧疚,更加不欲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便大声道:“美颜珠已送人,这事谁也不要再提了。”
言尹氏与言绪凝吃了瘪,只有垂下头来,心中各怀鬼胎。
言老夫人靠在椅子上缓缓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道:“宫中贺礼之事,我再另想办法。你们都退下吧。”
一行人面面相觑,告了安后,也就陆续退出了静心苑。
言绪紫回到清洛阁后,心中想着方才的事,仍是久久不能释怀。在这偌大的将军府内,明枪暗箭,处处针锋相对,她自知生存不易,是以时刻保持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人若常常犯我,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烟兮静立在一旁看着,见她面色有异,知晓她有心事,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小姐是有什么心事么?”
言绪紫靠在椅子上,白净而清秀的脸庞显露出些许疲惫之色,徐徐道:“烦心的事太多,都不知要想哪一件了。”
烟兮闻言,却是一脸认真的道:“烦心的事自有破解之法,这个也急不得呀。”
“是急不得。”言绪紫说着,露出微微一笑,问道,“烟兮你说,只守不攻,时刻提防,是不是很累?”
烟兮点头道:“当然很累了。”
言绪紫听罢,闭目想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心中已有了主意。烟兮问道:“莫非小姐已想到了破解之法?”
言绪紫点了点头,坐起身来,对烟兮吩咐道:“去将我的首饰盒拿来。”
烟兮虽有不解,还是依言找来了首饰盒。打开来,见里端金银玉石,琳琅满目,言绪紫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的道:“拿去分给房里的丫鬟们。”
烟兮却是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言绪紫不答反笑,只是淡淡嘱咐道:“就告诉她们,说府外的宋姨娘,已有了身孕。让她们把消息传出去,传得越快越好。”
烟兮顿时豁然开朗,抱着盒子便跑了出去。
所谓人言可畏。宋姨娘有了身孕之事由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传得府上人人皆知。那言尹氏听在耳里,如同晴天霹雳,一想到宋姨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她就觉得浑身冰凉,有种地位不保的错觉。
宋姨娘是颗眼中钉,她肚子里的种就是块绊脚石。有这个孩子在一天,她迟早会栽倒在这块石头上。
言尹氏越想越心惊,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再等,便找到女儿言绪凝那里,希望她能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