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妹和王大嫂的不合作,凸现了朱唇的可贵。女孩子赤裸裸地袒露污点,也就是那个月亮象煎饼的晚上,让大家的心,都平顺了下来。姚家镇的女人们甚至跟这个过去仰着脸走路,后来不敢上街走路,现在又直接走到她们屋檐下的女孩子,成了朋友。她们不满足只在屋檐下接待朱唇了。她们甚至单独地,把朱唇邀请进了屋子,在男人和孩子们回来之前,进一步了解,那个月亮象煎饼的晚上。
所有的,遗漏的细节。
那种时候,姚家镇一部分意志比较薄弱的女人,在两颊绯红,目光流转,呼吸紧迫的当儿,在无人的堂屋,或者卧房,在朱唇低低的语调中,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的确没有把持住自己,的确满怀期待地,向朱唇提了一些非常非常过分的问题。
实际上,朱唇根本不能回答这些问题。朱唇所有的知识,都仅仅局限于那个晚上。
看着女人们失望,并且慢慢变得冷淡起来的面孔,一心要“日”姚家镇女人的朱唇,吓得搞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朱唇又惊讶地发现,女人们成了上辈子认识,这辈子猛一见面,想招呼,又实在想不起来的那种人。
那种人曾经是女孩子的噩梦。
朱唇便决定,一定要想办法,充实和提高那个月亮象煎饼的晚上,要让姚家镇的女人们继续需要她,接纳她。让她们的绯红继续红,目光继续转,呼吸继续紧。可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某种知识匮乏的年代,真的不晓得,该如何下手。
好在朱唇是个善动脑筋的女孩子。
找过去的同学借来《生理卫生》课本,复习了生殖系统一节的内容后,朱唇在一个明朗的晴天,专程坐着公汽,去了几十里外的县城。朱唇在县城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新华书店,淘宝一样,淘到了一些很专业的书籍。比如,《赤脚医生手册》。再比如,《妇科临床大全》。朱唇捧着这些厚厚的,大多数内容跟自己的需要无关,少部分内容跟自己的需要有关,却总在有关的地方,闪烁其词的书籍,点着十五瓦的昏暗灯光,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啃了将近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朱唇对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情,有的地方,豁然开朗,有的地方,还是疑惑不解,而有的地方,却是胸有成竹了。尽管,她曾经为了骂李俊,编了那么多故事。那些故事,也仅只是故事而已。
实际上,朱唇在每个女人那里,演绎精心包装过的,第二版的月亮象煎饼的晚上时,朱唇还留了一个心眼。就是在演绎的同时,还旁敲侧击地,引出对方一生中,最隐秘,最甜美的回忆。朱唇在学校被语文老师鼓励,要她攀登文学高峰的时候,语文老师就很语重心长地告诉过女孩子,文学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虽然后来的生活,让朱唇不再相信语文老师,也不再相信文学了,但朱唇还是相信老师引用的名言。所以朱唇在旁敲侧击,挖别人隐私时,她其实是在积累自己的素材,计划从姚家镇整个女性生活的精华中,提炼创作出月亮象煎饼的晚上的再次提高版,牢牢抓住人家施舍给她的,一点点友谊。
朱唇真的是搞忘记那个雄心壮志了。她本来是带着仇恨,发誓要“日”姚家镇女人的。她却不小心把自己弄成了大家共同的财产,生怕自己人小力薄,不能一碗水端平。
因了这个危机感,女孩子每次倾诉加挖隐私时,都很小心地,提前打好了发问腹稿,并且在心里准备了应急的第二,第三方案。就象中央电视台那些记者样,每个问题,都不是随便乱问的。姚家镇的女人不小心就进了套子。也可能早就等着进套子。大多数人在最新版本的刺激下,在朱唇巧妙的言语引诱下,都主动地,滔滔不绝地,把做一个女人最隐秘,最荣光的一刻,拿出来了。少数打不开缺口的,也的确遇到了泛善可陈的命运。这样的人在期待朱唇的目光后面,藏着另外一种目光。那目光恨不得把那个月亮象煎饼的晚上,从朱唇的生命里,挖出来,活活嫁接给自己。哪怕挖的同时,也象朱唇一样,挖走自己的父母,外婆,或者小舅舅之类。朱唇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慢慢也动心忍性,懂得了有所节制。
那些能跟她交换某种东西的女人,自然也反过来,把女孩子搞得了两颊绯红,目光流转,呼吸紧迫。朱唇在这种奇怪的感受中,把得来的一切,聪明地改头换面,充实到那个月亮象煎饼的晚上时,同样也开始了象个煎饼一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痛苦地思念一个人。
那个人在牢房里。
雪白着衬衣,雪白着牙齿,无声地,灿烂地笑着,充满了雅鲁藏布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