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苍溟笑得有点恍惚,把镯子塞给她道,“老规矩,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金镶玉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用刻意在乎它有什么含义,你拿着就是了。”
“不,苍溟……”
“拿着!”
他执拗起来,她也有她的考量和坚持,镯子从她手里递给他,又被他重新推回来。
他绝然地站起身,不想再听到一个拒绝的字眼,靖琪惯性地往前一倾,手里的镯子没有拿稳,嘭地掉在地上。
脆弱的玉石应声而断,两个人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地上破碎的翠色。
苍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断裂开来的不是一只玉镯,而是他的整个灵魂一样。
他杵在那里,垂着头,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沉声道,“你不要,就扔了它,反正也坏了!”
这一次,大概是没法再修补了。
他真的很傻,留着这样一件东西,母亲也不会再回来,就算送给心爱的女人,也不意味着就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靖琪的手都僵住了,一直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直到他开口说话,才发觉手在微微颤抖着。
她起身想拉住苍溟跟他解释,可是只碰到了他的衣袖。
门关上,他离开了,连早餐都没吃,连早安都没来得及对糯米团儿说。
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靖琪弯身捡起摔断的玉镯,断口很整齐,但看起来真的很难再复原了。
苍溟离开时的话语和表情,是透着绝望的伤心,她都不忍直视他的眼睛。
是她太过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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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苍溟的踪影。
他没有到蛋糕店里来,也没有到公寓去,糯米团儿放学后每天都要问一遍,“好看叔叔呢?他怎么都不来找我们玩了?”
靖琪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得强扯出笑容安慰女儿,“他有很多工作要忙的,所以这几天不能过来看我们。”
她也知道这样的理由瞒不了女儿太久。
说不定苍溟已然失望了,他的耐心能有多少呢?反反复复,得不到她的一句承诺,换了是谁都会想放弃的吧,更何况是那么骄傲的苍溟。
檀木首饰盒里,多了两截断裂的翡翠玉镯,和紫金尾戒放在一起,有点凄凉和孤单的意味。
她想起当初在梅沙岛,苍溟带她去桐叔的店铺,桐叔也是拿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当然比她这个大得多,也精美的多,上上下下好几层精巧的设计,首饰整齐完好地摆放其中,赏心悦目的。
像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只要这样看着,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就已足够。
要是桐叔看到她捧着的信物破败至此,一定会好好训她和苍溟一顿吧!
“师父,你不舒服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小夏看着呢!”
助手菲菲看到靖琪坐在柜台后面,一直看着手里的首饰盒子,神情郁郁,脸色苍白,有点担心。
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今天刚好就是靖琪的日子,小腹胀得像有千斤坠一样难受,站一会儿就觉得腰疼,东西也吃不下,中午就喝了一小碗汤。
她也确实有点难受得撑不下去,大概做老板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身体不舒服的话,也不用强撑。
她跟小夏和菲菲交代了一下,就提前走了,去幼儿园接糯米团儿,然后再去接小杰,田凯璇还要几天才能从省城回来。
回家给两个孩子做饭吃,两个孩子喜欢吃虾,她特意买了新鲜的基围虾,挑掉泥肠洗净放在冷冻层,解冻几个之后白灼烫熟,加上菜心和鸡蛋放进煮好的挂面里,既够鲜美又够营养。
两个孩子并排坐着,吃得很香,小杰还很体贴地从自个儿碗里挑了个大的虾子,剥好放入糯米团儿的碗里。
靖琪却完全吃不下,面条还剩一点点,她用少许醋和麻油拌了一下,炒了一份番茄炒蛋淋上去,做成了盖浇面,在浦江生活的时候,这种吃法很常见。
她以前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经常什么都吃不下,只想吃番茄炒蛋,妈妈或者大哥就会帮她炒一份,淋在煮得极软的米饭上或者凉面上端到她面前。
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这些年,她也自己做饭,炒番茄炒蛋来吃,可怎么都不是在家里吃到的那个味道。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妈妈和大哥做的为什么就是更好吃一些?
她好想打电话回去问问他们,撒撒娇,说她现在不舒服,说她跟喜欢的男人吵架了……
“妈妈,你怎么哭了?”
糯米团儿停下筷子,小脸写满担忧地看着靖琪。
妈妈的眼泪都落在盘子里了。
“小姨,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面?我的虾给你吃!”小杰从碗里夹了一个虾给靖琪,糯米团儿也赶紧依样画葫芦地夹了虾给她。
“好乖,宝贝你们吃,我没事的,今天不太舒服而已,等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却坚决不肯把虾子夹回来,小杰很熟练地帮靖琪把虾肉剥出来给她。
靖琪终于笑起来,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天使陪着她,其实她应该很满足了。
夜里睡得极不踏实,小腹的闷痛化作血潮不停地往外涌,靖琪起身去卫生间处理了一次,再回到床上,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苍溟失望伤感的神情就在脑海不断浮现,睁开眼,又只有满室孤寂的黑暗。
辗转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稍微睡了一会儿,早晨还是小杰和糯米团儿叫她起来的。
“小姨,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今天别帮我们做早饭了,我送糯米团儿去幼儿园,路上给她买蒸糕和牛奶,你在家里休息吧!”
小杰刚说完,糯米团儿就在旁边猛点头附和。
靖琪觉得这两个孩子懂事得让她既感动又心酸,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和田凯璇单身各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才造就了他们这样的懂事。
她知道小杰独立又稳重,像个小绅士,完全能够胜任护花使者的重任把糯米团儿送到幼儿园,然后再去学校。
但她始终不放心让两个孩子单独行动,一方面是早高峰时期人多车多,另一方面是连续出的几次意外让她隐隐觉得不是偶然事件,可能是针对她和孩子的,所以要格外小心谨慎。
靖琪强忍着不适送两个孩子去上学,这回的周期间隔有点长,血量好像特别大,腹痛难忍,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流失。
她实在坚持不了去店里工作,只得打电话给小夏,“小夏,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就不过来店里了。你和菲菲帮我多留心一些,菲菲一个人忙不过来烘焙,让她少做点品种和份量,早点卖完,你们就早点下班吧。记得把店门锁好,知道吗?”
“知道了老板娘,你自己多休息哦,店里有我们呢,放心吧!”
靖琪挂了电话,往家里走。
老式的住宅只有又窄又陡的楼梯,是没有电梯可以方便她这样的病患的,她的公寓位于四楼,只能咬咬牙爬上去。
靖琪一手撑着腰爬得极慢,在一个楼道转弯的地方因为光线暗,脚下没注意,踢到一户人家摆在门口的垃圾,绊了一跤,膝盖着地,顿时火/辣辣的疼,大概是擦破了皮。
她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回家,拉起裤管才发觉流血了。
药箱里应该有酒精棉和红药水,擦一下就好,可是她翻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药箱被放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那次冲动想要带着女儿搬家远走的时候被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她只能泡了点盐水胡乱擦拭了一下,刺痛的感觉和身下血流如注的无力感让让她的眼泪又掉下来。
她抬手狠狠擦了一下,生理期的女人真的太情绪化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道理真的是没错。
决心割裂过去的这几年,也有痛过病过的时候,即使像生孩子的十级疼痛她都能独自熬过去,无非是觉得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身边再给她温暖的怀抱罢了。
可如今他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有了想要依靠停泊的港湾,病痛的时候,他不在身旁,她就脆弱起来。
檀木首饰盒她还随身带着,可是她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又变成像断裂的玉镯那样不可修补?
他是不是又不要她了?
不能想,想得越多,能承受的就越少。
她想坚强一点,就像刚遇见他的时候那样,就像刚与他分离的时候那样……
靖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身子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除了这么躺着,好像再也没有欲望做任何事情。
她午饭也没吃,不知晨昏,只觉得身上痛,翻身都吃力。
两个孩子还在学校,下午她还得接他们放学,还得给他们做晚饭吃的,可是她连睁眼都觉得困难,躺在床上急得想哭,呜呜咽咽的,不明白为什么身体这般难受。
然后恍惚中听到有人叫她,低醇好听的男人声音,带着急迫和心疼,一直叫一直叫,柔软的唇还在她脸上唇上点了点。
她以为那是幻觉,就像苍溟所说的那样,太渴望了,就会产生的幻觉,他明明不在的,却以为他已经来了。
“苍溟……苍溟,好难受……”
她几乎哭出声来,觉得自己丢脸极了,这么大声地冲他喊,哪怕那可能只是幻觉。
她却不知道,其实那声音有如蚊嘤,而坐在她床边的人也的的确确是苍溟本人。
“琪琪,你醒醒?哪里难受,你告诉我,琪琪……”
苍溟轻拍着她的脸,温度有一点烫手,大概是发着低烧,小脸难受得全都皱到一起去了,唇瓣干涸,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靖琪仿佛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睁开眼睛看他,面前的男人有俊美的五官,弧线优美的下颚,平素凌厉的眼睛倒影着小小的她。
她能看到他瞳仁中倒影的自己,看起来状态好糟糕啊!
“苍溟……”
“琪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一开口就是焦虑和心疼,没有质问她那天的拒绝,也没有因为她摔坏了金镶玉而责怪她。
她鼻腔里酸酸的,定定地看着他,问的话却有些不着调,“你怎么进来的?”
“田凯璇的公寓里有你这儿的备用钥匙,小杰帮我找到了它。两个孩子说你昨天就病了,难受的很,你店里的小姑娘也说你不舒服没去上班,我才赶紧过来看看!”
他终于带了一点责备的意味,她知道的,生病应该去医院,她没去,他一定觉得她又任性耍脾气了。
“我不是病……”
“不是病是什么?你在发烧知不知道,脸上全写满了你身体难受,还说不是病?!”
苍溟一提高音调,靖琪就争不过他,唇瘪了瘪,委屈和难受一起涌上来。
他不是就觉得她任性胡来吗?
他不是在生她的气吗?
他不是不要她了吗?
那还跑到这里来管她做什么!
“你是来讨伐我的吗?我也不知道我病了,睡着了,没力气而已,哪里知道自己发烧!你……你不想管我就不要管我好了,反正你一生气可以掉头就走,生我的气就可以一声不吭的不要我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摔坏金镶玉的,呜呜……”
靖琪一哭,苍溟就慌了,她看起来不止身体糟糕,情绪也很反常,撒起娇来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没有不要你们,我也没生你的气。真的,你别哭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他抱着她,她挣了两下,像个小刺猬非要扎他两下才肯消停让他搂在怀里。
“我没病……不去医院,腿膝盖有点疼。”
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苍溟也急,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看到她膝盖上那草草处理过的伤口。
并不严重的擦伤,血也止了,只是在她白皙如牛奶般的皮肤上显得特别显眼。
但是最糟糕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看到她身下渗出的血迹。
他伸手摸了一下,那种鲜红黏腻的手感让他一瞬间有种心脏停止跳动的错觉。
“怎么流血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的,啊?”
想到近期他和她的亲密,想到此前因为他的疏忽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存在的女儿,他以为此刻靖琪是流产了。
“不是……你别碰,啊!”
靖琪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拦腰打横抱起,随手扯了薄毯卷住她身下的春光,直奔楼下。
他速度快如闪电,靖琪被他抱在怀里,耳畔只听到他怦然失速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动着她的估摸。
他的呼吸很乱,步伐却很稳,完全看不出来他也是个需要留院观察休养的病人。
“苍溟,你放我下来!我不是生病,我是那个……我是来那个了!”
她也急于向他解释,可是他紧张而全神贯注,直到把她抱上车,都没明白她所说的“那个”是哪个。
司机对苍溟突然抱着衣冠不整的靖琪上车,显得相当镇静,倒是靖琪羞得脸色绯红,咬唇狠狠盯着苍溟,亟欲向他解释却不好意思开口。
“去医院!”
他已经不容置疑地下令。
靖琪被他抱在膝上,车子开动,她再解释也没用了。
他们现在这样去医院,丢脸是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