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的。”宣墨微微颔首,“只是可惜,那些反对的大臣们第二天,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宁赐一惊:“暗杀?”
宣墨道:“是。严格说来,是刺杀。皇甫灵手下不知为何,多了许多江湖中罕见的武林高手,这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轻功暗器皆称一流的‘凌宸四俊’。瞧他们出手的套路,正是江南吴中郡善走单剑偏锋的凌宸宫一派。”
宁赐道:“可是,堂堂夏玑皇夫,要用暗杀的手段来对付下臣,岂不是令人齿冷?”
宣墨道:“是,所以夏玑国内对皇夫手段极为不满的大有人在,甚至暗地里成立一个门派,打着‘清君侧’的称号啸聚山林,曾经多次起义,只是由于皇夫的统治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所以起义只略微动摇了些根基,对皇夫家族并无过大影响。”
宁赐略一沉思,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懂。瞧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温亦儒:“亦儒,接着。”
温亦儒接着读道:“第二是……西凉。”
“这个我晓得。”一旁的苏逸清笑着拍手,“西凉女皇,复姓百里名璩,据说是个极为险峻的人物,一女子之身转战各诸侯国,居然将百里家族的皇位生生从叛军手中夺了回来,前后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娶了个君后也是个罕见的人物,居然连册封大典都未出席,就带着五岁的昭瑜太子远游。”
宁赐圆圆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昭瑜太子么?就是那个号称‘七国无双’的神童百里昭瑜?”
苏逸清吞一块点心:“阿姐,莫非你也听说了?西凉女帝的其他子女不见得多么出彩,唯独这位太子一枝独秀,小小年纪就以心机政算闻名七国,是不世出的顶尖政客。你可记得去年咱们大越与许国联姻的那次,说要把大皇姐嫁入许国,却被昭瑜太子许国一游,三言两语挑拨,最后不得不劳动公子无忧亲自上门辞婚?”
宁赐虚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微仰起头:“当然记得,若非这位昭瑜太子从中挑拨,我早就把苏荃嫁出去了……谢天谢地,那个女子此刻还能安安稳稳站在大越皇宫中给我下套儿,全拜这位昭瑜太子三寸不烂之舌所赐。”
她说到嫁苏荃时神情肃穆,完全不像个才六岁的小女孩。苏逸清忍住笑,道:“可无可厚非的是,西凉太子能以九岁弱龄说动许国的公子无忧,劝得他亲自上门来辞退亲事,绝对是个能干的角儿……”
宁赐横了他一眼:“哪里学来的言辞?”
苏逸清笑嘻嘻不以为意:“书上看的。”
宁赐哼了一声,却转向温亦儒:“亦儒,你怎么瞧?”
出乎所有人意料,温亦儒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走了神,宁赐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方才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神情:“什么?”
宁赐有些好奇的瞧着他:“你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温亦儒别过头去,脸色微微发白,神情中似乎有一丝的不豫。宁赐与苏逸清俱是幼年,怎会留心看人家脸色,可这一切瞧在了有心人的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探究了……
宣墨始终端正跪坐一旁,一言不发静静聆听几人发表言论。就在此时,他开口了:“亦儒公子。”
温亦儒整一整衣袍,挺直上身,端端正正行个学生大礼:“学生在。”
宣墨静静瞧了他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醇厚语音下隐约暗流涌动:“公子如何瞧这位出身不明的太子?”
听到这句话,温亦儒下意识瞳孔微缩,抬头直直看着宣墨。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激起一串电光石火。
宣墨出身政治世家,宣家历代都有丞相尚书在朝为官,处于大越权力漩涡中心。此等官宦子弟对政变的敏感度远超常人,略微风吹草动,都能使他们敏锐觉察当朝局势变化。就如方才,温亦儒仅仅是语气略作停顿,宣墨便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进而追问出这种问题。
温亦儒静静跪坐着,神色如初,面上瞧来没有半分不妥。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外界传闻大多言过其实。这位太子终究尚未弱冠,想来那些所作所为,不过是少年人一时意气用事。若无西凉女帝拳拳信任,想必其聪明才智早已少年早夭。更遑论亲民立政,颁法改革。”
这回答乍一听颇为偏激,可宣墨听后却沉默半晌,不加点评。
时间如沙般静静流逝。一时间殿内诸人各自转着心思,沉默不语。宁赐脑中仍然转着这几句话,下意识伸手去摸袖中小枣,取出两个来慢慢嚼着,若有所思望着芙蓉树前疏影横斜的格子窗。过了片刻,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瞧了瞧水时记。
“太傅,申时到了,学生该去上‘兵’科了。”
宣墨闻言,略略点头:“也好,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收拾好笔墨用具,宁赐与苏逸清辞别宣墨,走出门去。温亦儒走到最后,在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凝住身形,回头望了一眼宣墨。
宣墨正在低着头,依旧有条不紊收拾书桌。那份《七国论》被他仔细整理好搁在桌角,以待明日上课再使用。外表瞧来沉稳冷静,不卑不亢,正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太子太傅模样。然而温亦儒的心思刹那间转了千百回,却始终猜不透为什么平日授课极有分寸的宣太傅,今日竟然会石破天惊一语道破玄机。倘若是……出自女帝授意?
只不过是略略瞥了一眼,温亦儒便收回眼光,不动声色掩好门,就此离去。
方才那一刹那,他自己知道,一身青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原来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少年。
次日午后,温风和煦。
宁赐午睡方醒,慢慢坐起身来。伸手扶着脖颈上大头晃了晃,仍觉得有些眩晕。勉强抬起酸涩眼皮,朝外唤了一声:“璧君?”
居然没有人回答。宁赐略觉诧异,又唤了一声:“璧君?”
以往只要她一起身,苏璧君总是会笑意盈盈的迎上来伺候宁赐洗漱,可是今天直到宁赐自己起身下床后,居然也没有看见她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