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热的厉害,那群平日里和她胡闹惯了的丫鬟仆人们都像蔫了似地,终日里就全待在自个的屋子里纳凉。连教书的白胡子老先生都惫懒了,叮嘱她自己背诵女则女诫,摇着扇子打起盹儿来。
“穆玉茗啊穆玉茗,谁还能比你命苦?”她学着先生摇头晃脑的用毛笔在书上涂涂画画,给旁边摇扇子的秋官看见了立刻将她手上的笔夺了过来,小声道“小姐你又想挨骂是不是?”
“唉?!”穆玉茗突然就坐了起了身,脑中又有了主意,便不由分说的将另外一个打着扇子的丫鬟拉过来,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秋官要拦着,被她瞪了回去。
她贴到那丫鬟的耳边小声道“茉莉,我平日里都教过你们识字读书,等会儿你先生醒了,你就拿书挡着脸小小声的按着书念就好了。”
说完也不管那叫茉莉的丫鬟同不同意,就提着毛笔轻手轻脚的走到先生面前,弄了好久,吓得秋官脸都白了,幸亏先生没醒。可是等穆玉茗一让开,秋官和茉莉全都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穆玉茗边捂着肚子无声的笑着,边扯着秋官出去了。
两人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就笑的倒在了纳凉的竹塌子上。正闹着呢,门被敲响了,秋官整整衣服去开门,与敲门的丫鬟说了两句就喜形于色的奔了过来道“大公子昨日就回来了!现在正要往我们这边来呢,你快快起来整理整理衣服。”
穆玉茗在塌子上打了个滚儿,发髻都散乱了也不管,只是盯着秋官看然后又阴阳怪气到“哎,我当是什么好事。原来是我那没良心的哥哥。昨儿就回来了怎么今天才想着来看我?不见,我才不见,把门关好了啊,谁敲都不开。”
秋官一听,急了“小姐,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让他走,我们这儿可没想见他的人。”穆玉茗拽着秋官的袖子轻轻摇着揶揄到“难不成是某人自己心里想见哥哥?”
“呸!”秋官一听就知道这小主子又故意戏弄人了,脸红的扑上去挠她痒痒。
“嘘!别闹别闹,有人过来了。”
穆玉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弯着腰悄悄的靠近门,果然就传来敲门的声音。“玉茗,开门。”
外面人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就道“有使小性子,若不开门我便自己进来了。”
穆玉茗那背抵着门,外面的人推了几下没推开,就使力气一推。想不到这时穆玉茗让开了,一边还升出脚,没收进力气摔进门来的人绊倒在地,摔了个正着。穆玉茗看他这样,笑的更是直不起身来了。
这穆府的大公子穆淳英俊不凡,父亲又当朝炙手可热的红人,自己年纪轻轻参军现在已是最年轻的从二品副将。在外面风光无限,也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才会这样对他。穆淳无奈的拍拍身上的衣服,坐下尴尬道“几年不见亏我一回来就找你,你还这么编排你哥哥。”
秋官拿过毛巾递给穆淳擦擦衣服上粘上灰尘的地方,又倒了杯茶送过去。穆淳接过茶秋官温柔的笑着。
看着这两人就当她不存在一样,穆玉茗故意咳了咳“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秋官脸大红,丢了杯子嗔道“小姐!”
“说什么来看我,那昨儿回来怎么没过来?恐怕把府里的什么冬官,夏官,春官都看遍了,才到我这处来的罢。”
穆淳听了这话也忍俊不禁“我这妹妹越发出息了,几年不见,你这利嘴还是如此不饶人!我平时终日在军队里,昨日一回来又忙着筹办谢师酒宴,哪里有时间见什么别人。今日一得空就来看你了,你进门还送我这样大的礼。”
穆玉茗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穆淳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待她却极好。八年前她刚回府上,什么事情都不知,府里的人只当她是失去记忆了也没人管,反倒是她这哥哥天天来照顾她,同她说话陪她玩。后来又让她父亲找了好些先生叫她琴棋书画,顺带找了些年岁和她差不多的丫鬟仆人来,日子才不那么无聊了。
“大公子说的是什么谢师宴?”秋官问道。
“当日我从军之时,父亲托人关照我,我不肯。只愿从小兵做起,谁知道此事被那人知道后却执意收我为徒,但也对我也没用宽待。跟着那人我才能学会这么多,从而有了今日的成就。但那几年此人已经功成身退只保留一个将军的名头,将兵权交予了朝廷。成为当朝佳话。我此番被升为副将,首先就要感谢这位大人。”穆淳笑道。
“不就是当朝的宋良愈宋老将军?”穆玉茗泄气的将脸搁在胳膊上,她经常听秋官提起外面的事情“那想必这谢师宴会万分的热闹了,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
穆淳看这丫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分外好玩,就揪揪她的鼻子“本来我是求了父亲让你去的,可惜啊可惜,我这妹妹一进门就让做哥哥的难堪……”
穆玉茗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见秋官冲她使眼色,立马站就拽着穆淳的胳膊撒娇道“妹妹错了,哥哥你大人有大量,好哥哥~”
穆淳大笑“其实这次是父亲的意思,你求我有何用?”
“好啊!你耍我!不过父亲让我去做什么?”
穆淳站起身来转一圈,捏着穆玉茗的小脸“吾家有妹初长成,年方十七,个性似夜叉,徒有一身捣乱的才华,家人不堪其忧。今日寻佳婿,好早日将她嫁出门,方得清静。哈哈哈!”
秋官早已笑的直擦眼泪,穆玉茗追着要打,穆淳早已跑了个没影儿。
等笑的歇了,秋官问坐在那里生闷气的穆玉茗道“今晚各方达官贵人都要来,老爷这是要为小姐选佳婿呢,小姐是去,还是不去?”
穆玉茗想了想,一拍桌子“去,怎么不去。我都八年未出过着破翠竹苑了。今儿去了,我看看谁敢选我这丑八怪的穆小姐!”
秋官听她这么说到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话就差了,小姐那里丑了。况且上次大公子都说了,西域有神医,可以医治此病,只是那神医长年不见踪影……”
“行了行了快给我梳妆打扮,好出去人。”穆玉茗将她拖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我到是高兴变成现在这样。”
她这几年做梦还是经常梦见净云对着她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你将来一定会感谢我。”她起初不明白,现在每次揽镜自照,看见镜子里面这张不属于她的绝色面孔,终于懂了其中的深意。自古来,红颜多是非,红颜多薄命。现在毁了容的样子反倒如了她的愿,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实在太重要了。前世的自己小心年纪被家人抛弃,若是此生因美貌而被人宠爱年老色衰之时恐怕又要落得一个惨遭抛弃的结果。
晚上宴会开始,穆丞相府一片灯火辉煌人生喧闹,进进出出的全是绸缎布幔的马车,穿着达官贵人来往如织。路过的百姓全都忍不住停留下来驻足观看,府里只好派了官兵将看热闹的挡着,好让马车轿子进来。
大厅里也是热闹非凡,宴席竟有二三十桌,在座的就算不是是朝中的红人,也是名门美眷才子佳人,台子上京城第一乐坊的舞伎们跳着舞,台下丫鬟仆人也忙成了一团。
主桌上的人还未来,底下已经议论纷纷。
“听说,今日那久未露面的宋老将军也要来?”
“是这么个说法,小生入朝才不过几年,还未曾见过送老将军,若是今日有幸目睹,死而无憾了。”
“听说穆丞相的千金今日也会露面,说起来这穆小姐神秘的很,十七年一直养在深闺,谁也没见过她的样子。今日出来,怕是要在未娶的公子们中选的一位佳婿。”
“啊呀,若是能被选上就好了,那岂不是一步登天。听说穆小姐是当年京城第一美人柳不争的女儿,想必也是因为太美,丞相才不让随便抛头露面的。”
台上的歌舞停了,外面一阵热闹,众人都往外面看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穆丞相和一位年纪稍长却面相坚毅的男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年轻男子,身量修长,拿扇子悠悠的扇着,看不清脸。还没走几步,从里面迎出一位高大的公子,英气逼人,惹得一群女眷脸的都红了。穆淳走过去,在那年长之人面前跪下,行了大礼道“宋师父,受徒儿一拜。”
宋良愈爽朗的大笑将他扶起“穆副将,起来吧。依你如今的势头,怕是不出几年就要超过我了,我也不敢再为人师了。哈哈哈哈。”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下是断断不敢逾越。”穆淳依旧一脸谦逊。
“虎父无犬子”宋良愈转过头对穆丞相说道“子安,有子如此是你的福气啊。哪里像我家那个混不吝的家伙!”
几人落座,他们才注意到原来那个跟在宋良愈后面的那个摇扇子的男子。那男子与穆淳年纪相仿,与穆淳的刚正英武不同。这男子面如冠玉,体态修长,尤其是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嘴角总勾着笑,真叫一个俊美无比。而且穿着打扮具是当今京城里最时兴的,态度懒懒的,随手一把扇子摇着,完全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
“那公子是谁呀?”有女眷看着那公子脸红的问自家父母。
“切莫要打那位公子的注意。”在朝为官的父亲不高兴道“此人是宋将军的老来子,娘亲死的早,宠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当今圣上看宋将军的功劳,给了他一个副将的位置,正是与穆大公子的同僚。但是此人根本无法与穆大公子比,军营里的事情一概不管,只是终日里到处沾花惹草,就是个绣花枕头!”
说着,府里的丫鬟扶着一个体态曼妙的年轻女子出来了。虽然台上的歌舞还在继续,但是却没人看,大家只是盯着,想一睹这为天骄之女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尤其是那些年轻公子,甚为高兴。因为从面纱上面的一双眼睛看了,是个美人没错了。虽然远远的,但是那双圆圆的杏核眼,流光四溢,一个女子的灵气全都无法掩盖的显现出来了。
穆玉茗戴着面纱,是穆丞相叫她这么做的。虽然她心怀不满,还是只能照做。拜见了宋将军一干人,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她哥哥旁边规规矩矩的看着歌舞,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
借着敬酒的机会已经有数十个公子送上了自己的名帖,内附有生辰八字,穆玉茗真是不堪其忧,幸好穆丞相也没表现出对谁有意思来。
“玉茗,这位是宋将军家的公子宋秋铭。你们名字中最后一字的音同,真是缘分啊。”穆丞相突然说道。
“穆世伯说的是。”宋秋铭虽然应答了,但是态度是懒懒的,心知道穆丞相的意思,可他实在对这种大家闺秀就算是再美,也是敬谢不敏。
就这么想嫁自己出去?她心里火气,又看着自己哥哥对她使眼色,更是忍不住。就站起来,举着酒杯温柔的笑道“那我敬宋公子一杯吧。”见那宋公子不站起来,她也不急,反倒抱歉的对宋老将军一笑道“哎呀,我怎么忘了,带着这个如何敬酒?”
“你……”穆丞相还未来的及阻止,穆玉茗就唰的一下,纱巾被扯了下来,在空中荡了几下,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咝——”宴席上突然全安静了,只剩下一些人没忍住的抽气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