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坤脑子里嗡嗡响，环视着屋子，才发现娘老子已是晕在地上不醒人事，忙将身边同样发愣的吴和吴连推了推，扶起雷代花进她自己屋里。
“妹妹······妹妹·····”
吴家兄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吴坤面上抹了一把，袖子湿了一大片，叫吴连去叫大哥过来，又亲自打起一盆温水过来，“阿英，你过来给姐姐洗把脸吧，她历来是个爱美的，去了，也让她漂漂亮亮的去才好。”
吴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是迟迟不肯上前，她其实心里挺怕······
蒋菊香接过盆子，在温水里拧了一把，细细为她擦去脸上溢出来的血水，江桂姣在一旁边擦着眼泪，帮着换了好几盆清水。
吴达贵前脚进门，陈相后脚便到了。心里难过得紧，这个妹子相处不多，却也是他陈相同父亲异母的妹子，从来都是拿他当亲生大哥尊敬着。
屋子里哭哭啼啼一片，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待吴达贵急急踏进门里，手里的东西便撒了一地。
吴玉静静躺在床上，自己几个儿女在一旁忙着擦泪。
“这······这是怎么了？”
袖子下的手有些发抖，吴达贵试了几次，都没能从袋子里摸出烟来。
“阿玉去了。”吴坤哽咽着说道。
“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这孩子上午这才挨了他一顿打呀，上午还敢反抗他，瞪他的孩子，怎么会···怎么会就没了呢？
脚下似有千斤重，吴达贵往床前走了两步，头有些晕晕的，他晃了晃，扶住了床架子这才没摔下。
眼前也是模模糊糊，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他甚至看不清吴玉的面目。
两滴豆大的泪从他浑浊的老眼里滚下来，她到底是怨恨着他，手指颤抖的摸上那张素净的脸，丝绸一般的头发长长的在枕巾上散开，苍白的脸，紧闭的大眼，一走了之，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含辛茹苦的将她养大成人······
“爹······您想开些，妹妹也不希望您气伤了身子。”吴和上前扶了他一把。
不希望么？想起今早她那恨恨的眼神，心里便痛得抓心抓肺，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要死，如果可以，他宁愿此刻躺在这里的是自己。
“阿英，去看看你娘，守在边上。”吴达贵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然后出了屋子，夜幕下站在门口，老泪纵横，看着头顶上片片云朵飘过，不知道哪一朵是阿玉做的云？她会不会也想变成云朵回来望一眼这个家？？
第二日，村里便传遍了，吴家那个****的姑娘平白叫人给奸了，怀了野种又吃了药自杀身亡，年纪轻轻的花季少女如今变作孤魂野鬼，村里人便是盛传在哪里哪里瞧见过她的鬼影，一时人心惶惶，自杀的短命鬼怨气最重，特别是她这种几乎是含冤而去的短命鬼，是以，村里人关门闭户，窝在屋子里不出来，生怕沾染了他们吴家的晦气，惹了恶鬼回去。
对这个消息最是振惊的，当属江德才，可以说吴玉的死，由他一手造成，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心底深处不断涌出的强烈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是凶手，亲自主导了这起命案，一尸两命！一尸两命！一尸两命！一尸两命！这四个字似是魔咒，瞬间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江德才面色颓败的出现在吴家人面前，他当然没有勇气承认当初在看牛山上破她吴玉身子的，便是他江德才本人，他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她最后一面，莫名的，他就是想来看看她，将她最后的面容深深印在心底，那里藏着一些他这辈子也不会跟任何人诉说的秘密。
还是那件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尤其好看，面上苍白再无一丝血色，并不见传闻中的面容可怖的模样，要不是那稍带青色的脸，他几乎要认为她不过是在睡觉罢了，安静的睡觉罢了吧？
江德才朝着吴玉静静躺在院中的尸体鞠了一弓，心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吴坤有些无地自容，全村里唯一来看他妹子最后一眼的，只有一个江德才，而他却······吴坤甚至都有些不敢看他眼睛。
“你来了，坐吧。”不过几日不见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吴坤却觉得两人中间似是横着一条再无法跨越的河，明明那样熟悉、那样好的一个人，却叫他硬生生将两人关系搅得如此，如此陌生，如此荒唐，他吴坤没脸见这位兄弟。
江德才不发一言，亦不敢与吴家任何人对视，低下头在旁边坐下，目光在少女安祥的面上久久流连。
村里的习俗，短命鬼是没有官材可以落葬的，简单的包一身木皮，甚至没有任何仪式，简单的寻个阴森背阴的山脚，挖个土坟包了事。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尘归尘，土归土。
无人祭拜，无人牵挂，做个孤魂野鬼随着岁月流逝而再不留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来讲一声。”江德才闷闷的说了声，抬脚就走了，他怕他再不走，便会忍不住道出一切。
那个真相会让更多人受到伤害，而自己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他，没有那个勇气，也许他能逃离，逃离这一地的是是非非，远远的放逐，或许能够得到内心上的解脱。
“恩。”吴坤淡淡应了一声，心里不勉松了一口气。
吴和同吴连一道挖了一早上，总算在那片造林山脚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坑来，这里原先是蒋菊香造的林，再过几年枫木林长成，倒也是个好地方。
木皮包裹的吴玉时不时从里头露出几缕长发，或是一片衣角，吴坤和吴和将她连同木皮一起绑在一副竹制的架子上，抬着往山里走。
“阿玉，你跟我来啊······”
“姐姐，你跟我来啊······”
“阿玉，我们带你去好地方，你听话，千万要跟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