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我们迄今所说的都是不带自我意识的体验,是做出成长选择而不是畏惧选择,是倾听冲动的声音,是成为诚实的和承担责任的。所有这些都是迈向自我实现的步骤,都确保着美好生活的选择。当每次选择时刻到来时能一一做到这些小事的人,将会发现这些经验合起来就能达到更好的选择,在素质上对他是正确的选择。他开始懂得他的命运是什么,谁将是他的妻子或她的丈夫,他一生的使命是什么。除非一个人敢于倾听他自己,他自己的自我,时时刻刻都能如此,并镇静自若地说,“不,我不喜欢如此这般”,他就不能为一生做出聪明的抉择。
艺术世界在我看来已被一小群舆论操纵者和风尚制造者所把持,对于这些人我是有疑虑的。这是我个人的判断,但它对于这样的一些人似乎是十分公平的,因为他们自认为有资格说,“你们喜欢我所喜欢的,不然你们就是傻瓜。”我们应该告诉人要倾听自己的志趣爱好。多数人不是这样的。当站在画廊里看一幅费解的彩画时,你很少会听见有人说,“这幅画很费解。”不久前在布兰代斯大学举行过一次舞会——一次怪诞的舞会,放电子音乐,录音带,人们做一些“超现实的”和“颓废派”的事情。灯亮了,人人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在这种场合,大多数人会说几句俏皮话而不说“我要想想这种事。”说老实话,这意味着敢于与众不同,宁愿不受欢迎,成为不随和的人。假如不能告诉来咨询的不论年长或年轻的人,要准备不受人欢迎,这样的咨询家最好马上关门。要有勇气而不要怕这怕那,这是同一件事的另一种说法。
第六,自我实现不只是一种结局状态,而且是在任何时刻、在任何程度上实现个人潜能的过程。例如,倘若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自我实现就是通过学习变得更聪明。自我实现就是运用你的聪明才智。这并不是说要做一些遥远而不可企及的事,而是说要实现一个人的可能性往往需要经历勤奋的、付出精力的准备阶段。自我实现可以是钢琴键盘上的手指锻炼。自我实现可以是努力做好你想要做的事。只想成为一个二流的医生,那还不是一条通向自我实现的正确途径。你应该要求自己成为第一流的,或要求你尽你自己的所能。
第七,高峰体验是自我实现的短暂时刻。这是一些心醉神迷的时刻。你只能像刘易斯所说的那样,“喜出望外”。但你能设置条件,使高峰体验更有可能出现,或者逆设条件以致会弄得它较少可能出现。破除一个错觉,摆脱一个虚假的想法,知道自己不善于做什么,知道自己的潜能不是什么——这些也是构成你实际上是什么的发现的一部分。
几乎每一个人都确实有过高峰体验,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有些人把这些小的神秘体验丢弃了。帮助人在这些微小入迷时刻到来时认识它们,是咨询家或超咨询家的任务之一。然而,一个人的心灵怎么可能在外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指证——那里没有黑板——的情况下看到另一个人的隐秘心灵然后还要试着进行交流呢?我们不得不找出一种新的交流方式。我曾经试验过一种。在《宗教,价值,和高峰体验》那本书的另一附录中以“狂喜的交流”为题做过说明。我认为这种类型的交流对于教育、咨询,对于帮助成年人竭尽所能地充分发展,也许要比我们看到教师利用黑板书写所进行的那种惯常的交流更为适合。假如我喜爱贝多芬并在倾听他的一曲四重奏中受到感动而你却什么也听不出来,我如何能使你去倾听呢?乐声是存在的,这很明显,但我听到非常美的旋律,而你却无动手衷。你听到的仅仅是声音而已。我怎么能使你听出美来呢?这是教育中更重要的问题,比教你学ABC或在黑板上证明数学题或指点一只蛙的解剖更重要。后面提到的这一类事情对于两个人都是外部的;你有教鞭,两个人能同时看一个目的物。这种类型的教学比较容易;另一种教育要困难得多,但那是咨询家工作的一部分。这就是超咨询。
第八,弄清一个人的底细,他是哪种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对于他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他正走向何处,以及他的使命是什么——向一个人自身展示他自己——这意味着心理病理的揭露。这意味着对防卫心理的识别,和识别后找到勇气放弃这种防卫。这样做是痛苦的,因为防卫是针对某些不愉快的事设立的。但放弃防卫是值得的。如果说心理分析文献没有教给我们任何别的东西,至少已使我们懂得压抑并非解决问题的上策。
去圣化。让我说一说心理学科书中没有提到过的一种防卫机制,虽然这对于今天的某些青年人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防卫机制。这就是“去圣化”的防卫机制。这些青年人怀疑价值观念和美德的可能性。他们觉得自己在生活中是受骗了或受挫了。他们大多数人的父母就很糊涂,他们并不怎么尊敬他们的父母。这些父母自己的价值观念就是混乱的,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的行为仅仅限于吃惊而已,从来不惩罚或阻止他们做坏事。于是,你便看到一种情况,这些年轻人简直是鄙视他们的长辈——往往确有充分的理由。这样的年轻人已经由此得出一个泛化的结论:他们不愿意听从任何大人的劝告,假如这位长辈说的话和他们从伪善者的口中听到的一样就更不愿听从。他们曾听到他们的父辈谈论要诚实或勇敢或大胆,而他们又看到他们父辈的行为恰恰相反。
这些年轻人已经学会把人还原为具体的物,不看人可能成为什么,或不从人的象征价值看人,或不从恒久的意义看他或她。例如,我们的青少年已经使性“去圣化”。性无所谓;它是一件自然的事情。他们已把它弄得那么自然,使它已经在很多场合失去了它的诗意,这意味着它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一切。自我实现意味着放弃这一防卫机制并学会“再圣化”。它的意思是,愿意再次从“永恒的方面”看一个人,像斯宾诺莎所说的那样,或在中世纪基督教的统一理解中看一个人,那就是说,能看到神圣的、永恒的、象征的意义。那就是以尊敬的态度看女性和以尊敬所包含的一切意义看待她,即使是看某一个别的妇女也一样。另一个例子:一个人到医科学校去解剖脑。如果这位医科学生没有敬畏之心而是缺乏统一理解,把脑仅仅看成一个具体的东西,那么肯定会有某些损失。对再圣化开放,一个人就会把脑也看作一个神圣的东西,看到它的象征价值,把它看作一种修辞的用法,从它的诗意一面看它。
再圣化往往意味着一大套过时的谈论——“非常古板”,年轻的孩子们会这样说。然而,对于咨询家,特别是对老年人提供劝告的咨询家,由于人到老年这些关于宗教和生活意义的哲学问题开始出现,这就成为帮助人趋向自我实现的最重要途径。年轻人可能说这是古板,逻辑实论证者可能说这是无意义的,但对于在这样的过程中来寻求我们帮助的人,这显然是非常有意义而且非常重要的,我们最好是回应他,不然我们就不是在尽我们的责任。
综上所述,我们看到,自我实现不是某一伟大时刻的问题。并不是说,在星期四下午4时,当号角吹响的时刻,你就永远地、完完全全地步入万神殿了。自我实现是一个程序问题,是许多次微小进展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极常见的是,来咨询者倾向于等待某种灵感来临,使他们能够说,“在本星期四3时23分我成为自我实现的了!”能选为自我实现榜样的人,能符合自我实现标准的人,不过是从这些小路上走过来的:他们倾听自己的声音;他们承担责任;他们是忠诚的;而且,他们工作勤奋。他们深知他们是何许人,他们是什么,这不仅是依据他们一生的使命说的,而且也是依据他们日常的经验说的。例如,当他们穿一双如此这般的鞋子时,他们的脚就会受伤,以及他们是否喜欢吃茄子,或喝了太多的啤酒是否整夜不露面,等等。所有这一切都是真正的自我所含的意思。他们发现了他们自己的生物学本性,他们的先天的本性,那是不可逆转的或很难改变的。
以上说的是人在趋向自我实现时的所作所为。那么,咨询家是何许人呢?他如何能帮助来求助的人朝着成长的方向运动呢?
探求一个合适的模型。我曾用过“疗法”、“心理疗法”和“患者”等词。实际上,我嫌恶这些词,我嫌恶这些词所表达的医学模式,因为医学模型的意思是说,来找咨询家的人是一个有病的人,受不适和疾患的烦扰,是来寻求治疗的。实际上,我们是希望咨询家是一位帮助促进人的自我实现的人,而不是一位帮助治好一种疾患的人。
帮助的模型也必须放弃;它也不那么合适。它使我们把咨询家设想为那样的人或专家,他懂得一切并从他高高在上的特权地位走到下界可怜的蠢人群中,这些蠢人什么也不懂而不得不以某种方式接受帮助。咨询家也不可能是一位教师,一位通常意义上的教师,因为教师的训练和擅长是“外在的学习”。而进入一个人可能达到的最佳境界的成长过程却是“内在的学习”。
存在主义治疗家曾力求解决这一模型问题,我愿推荐布根塔的著作——《对真实的探求》,作为对这一问题的一种讨论。布根塔建议我们把咨询或治疗称为“ontogogy”,意思是试着帮助人成长到竭尽他们所能的高度。或许这比我曾建议的词更好些,我建议的词来自一位德国作者,它是“psychogogy”,意思是心灵教育。不论我们用哪一个词,我认为我们最终必然达到的概念都将是阿德勒很久很久以前就提出过的一个概念,即他所说的“哥哥”。哥哥是亲爱的承担责任的人,正如一位哥哥对他的年轻的幼小的弟弟所做的那样。自然,哥哥懂得的多些;他多活了几岁,但他没有什么质的不同,也不是属于另一种推理的范畴。聪明而亲爱的哥哥试着促使弟弟让步,并试着使弟弟胜过自己,在弟弟自己的生活方式中得到更好的发展。看这和“教导无知者”的那种模型多么不同!
咨询关心的不是训练,也不是塑造或普通意义上的教导。不是告诉人应该做什么和如此做。它不从事宣传。它是一种“道的”启示和启示后的帮助。“道的”意味着不干预,“任其自然”。道学不是一种放任哲学或疏忽哲学,不是拒绝给予帮助或关怀的哲学。作为这一过程的一种模型。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位医师,如果他是一位不错的医师并且也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决不会梦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患者或以任何方式进行宣传,或试图使一位患者模仿医师自己。
好的临床医师所做的是帮助求助者弄清并破除那些针对他自己的自我认识的防卫机制,恢复他自己,理解他自己。理想的情况是,医师的那一相当抽象的参照系统,他曾读过的教科书,他曾上过的学校,他对世界的信念——这些都绝不要让患者觉察到。尊重这个“小弟弟”的内在本性、本质和精华所在,他会认识到,让他达到美好生活的最佳途径就是更充分地成为他自己。我们称为“有病”的人是那些尚未成为他们自己的人,是针对人性树立起各式各样神经质的防卫机制的人。正如对于玫瑰丛来说不论园丁是意大利人还是法国人或瑞典人都一样,对于那个小弟弟来说帮助他的人是如何学会帮助人的也无关紧要。帮助他的人必须给予的是某些和他的身份无关的服务,不论他是瑞典人,还是天主教徒,或伊斯兰教徒,或弗洛伊德的信徒,不论何许人都一样。
这些基本概念包容着、蕴含着,而且完全符合弗洛伊德的和其他心理动力论体系的基本概念。是弗洛伊德的一项原理说明,自我的无意识方面受到压抑而真实自我的发现就在于揭露这些无意识的方面。隐含的意思是相信真理能治病。学会破除自身的压抑,理解自己,倾听冲动的声音,揭示胜利的本性,达到真知、灼见和真理——这些就是所需要的一切。
劳伦斯·库比不久前在“教育中被遗忘的人”这篇文章里提出一个观点,认为教育的一个根本目标就是帮助人成为一个人,尽他的可能成为一个完全符合人性的人。
特别是对于成人,我们并不是无能为力。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开始;我们已经有了一些能力和才能,有了方向、使命和职业。现在的任务,假如我们认真看待这一模型,就在于帮助他们使他们已经具有的更完善,使他们处在潜势的东西成为在事实上更充分的、更真实的、更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