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程通常是每晚十点左右打电话给她。开头第一句便是——“请问是上海的亲亲老婆吗?”,她回道“请问是北京的亲亲老公吗?”对暗号似的。说来也怪,这些肉麻的话,两人面对面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可隔着条电话线,尺度便似放宽许多,张嘴便来。他道,我好想你。她道,我也想你。他道,我想你想得都快要变成神经病了。她道,我想你想得眼泪嗒嗒滴。他道,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她道,我也想来啊,可我要上班,没时间。他道,那你亲我一下。她在话筒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唔——嗒!”——此刻倘有第三个人在场,只怕是要立刻吐出来的。可当事人便是有这耐性与胃口,硬是能把些无聊的废话说上个把小时,乐此不疲。这便是男女间的有趣之处了。恨起来连杀了他的心都有,可爱起来又是痴痴醉醉的。董珍珠从小是最讨厌语文的了,可中秋节那晚,居然看着窗外的圆月,对着电话道——“你往天上看,你眼里的月亮,也就是我眼里的月亮,不管我们隔得再远,月亮只有一个,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诗情画意到了何等境地。她生日那天,陈程专门从北京寄了快递给她,一大捧玫瑰,还有一个斯华洛世奇的水晶链坠。她给自己庆祝,在家里煎了两份牛排,面对面摆了两副刀叉,作成两人同吃的模样。吃完自己这份,打电话问他,我把你那份吃了好吗?他道,好啊,麻烦你。她便又吃了一份——过家家似的。董父听说后,直呼两人有病,又说只有清明祭祖才这样搞,胡闹嘛。
她问他,那边好不好。他道,别的都还可以,就是一条——不能“做功课”,很苦恼。她道,你就当这一年是当和尚。他道,不行,受不了。两人便在电话里说些夫妻间的悄悄话,平常没说过的,或是羞于说的,现在一句句地冒出来,想象力丰富的很,声情并茂的。越说胆子越大,越说越放肆,渐渐的,又越说越轻,越说越难为情,到后来脸都红了。她道,搞得不像明媒正娶,倒像偷情的了。他道,像狗男女。她道,就是。
董珍珠每个礼拜都去婆家一趟。本来陈程在的时候,也没走得这么勤,是苏丽娟说的——越是陈程不在,越是要常去看看,这是做人的道理。陈母见到她,照例是先问陈程在那边的情况,吃得好不好,住得惯不惯,工作忙不忙,身体好不好。她一一回答。她劝过陈程,隔三岔五打个电话给他妈妈,省得老人家老是缠着她问。陈程说电话费太贵,打给老婆还行,其他人就舍不得了。她晓得这话是哄她开心,但还是挺得意,想他平常跟妈妈再亲又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是老婆第一。又想将来一定要生女儿,儿子都是没良心,靠不住。
陈母也会劝她注意身体,但说着说着,又说到儿子身上。自然而然地。她常说陈程小时候的事,说他刚出生时才五斤不到,瘦得像个小老鼠,所以后来一直给他补营养,补过头了,就成了现在这副胖乎乎的模样。董珍珠说,他胖吗,我觉得还好啊。陈母笑道,是胖了一点,他胃口好,能吃,管都管不住。董珍珠道,能吃是福,我爸老让我多吃,说我太瘦了,可我就是太挑食,整天啃那些鸡爪子鸭脖子,没营养——姆妈,说句老实话,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一个人把陈程带大,什么事都料理得妥妥当当的,我要向你学习。——董珍珠觉得,这样闲话家常,好像也不错。婆婆妈妈的,真的像两个女人在聊天了。鸡啄米似的,笃笃笃,一句又一句,有些逢迎,又有些夸张,讨老人家的喜欢。两人一块儿剥毛豆。各人面前放个碗。她才剥了小半碗,陈母那边已是满满一碗了。她泄气地说,姆妈,你看我这么慢。陈母笑着说,慢就慢点吧,又不赶着烧。她说着,又拿小指头挑起董珍珠前额一根刘海,捋向耳后,“你才多大啊,小姑娘呢,嫩芽儿,一掐一股水。”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是有些感慨的,抑制不住的。董珍珠也朝她看,眼角的鱼尾纹一道一道,像读书时拿刀片在课桌上刻的划痕,都那么深了。那一刻,董珍珠忽然意识到,她也是个老人,跟自己父亲差不多,都是辛苦了一辈子,到了罗里罗嗦的年纪。董珍珠想到这层,有些心酸,又有些怜惜。她不晓得自己原来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都像林妹妹了。
陈母胃炎发作那晚,着实吓了董珍珠一跳。已是晚上十二点多了,电话铃一下子响起来,她还当是陈程,拿起电话,听到里面虚弱的声音:珍珠——珍珠——。她忙不迭地穿衣服起床,一边往外赶一边打“120”。到了那里,救护车也到了。送到人民医院,一通检查下来,天都蒙蒙亮了。诊断为急性胃炎。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可病房紧张得很,一时根本塞不进去。她想到了尚青青。给她打电话时,董珍珠都有些结巴了。电话那头没多说什么,丢下一句“我试试看”,便挂了。陈母是中午住进病房的。尚青青过来看过一次,陈母说了些感谢的话,她很客气,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董珍珠送她出来,在走廊里说了声“谢谢”。她面无表情地道,不用谢,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董珍珠忍着气,道,那也要谢谢的,麻烦你了。她没多说,径直走了。
陈母叮嘱她,千万别跟陈程说,“也没什么大病,免得他在那边不安心。”董珍珠答应了。她回家拿了些日用品,又煮了些白粥,原本还要烧些小菜的,想自己手艺太差,别让病人吃反了胃,倒不好了。打了个电话回娘家,说了这边的事。董父立刻说要来看亲家母,她道,才刚睡下,别吵了病人。到了黄昏时候,董父和苏丽娟双双到了医院,带了刚炖好的鸽子汤,“没放油,清淡的很,亲家母吃吃看。”苏丽娟对陈母道,有啥需要的,就让珍珠告诉我们。陈母道,谢谢谢谢。苏丽娟道,不要客气,都是一家人,应该的。董珍珠泡了两杯茶过来。董父说,你不要管我们,好好照顾姆妈。陈母道,珍珠忙到现在都没停过呢,陈程不在,也辛苦她了。
董珍珠送他们出来。董父朝女儿看,道,小姑娘,长大了嘛。董珍珠嗤的一声。董父又道,像个人了。董珍珠哎哟一声,道,爸爸帮帮忙,什么话嘛。董父笑起来,在女儿头上一拍,道,也让你尝尝服侍人的味道,你以为你生出来就会自己刷牙洗脸上厕所啊?董珍珠对苏丽娟道,阿姨,我老早说了,爸爸每次看到我吃苦头,都兴奋得不得了,好像我不是他亲生的。苏丽娟道,你爸爸嘴上跟你开玩笑,心里不晓得多心疼女儿。董珍珠撇嘴道,心疼也没啥好心疼的,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用端屎端尿。董父道,这次是给你练习,将来总有要你端屎端尿的一天,你自己的小孩,还有我们这几个老的,忙的事情多着呢——你以为做人那么轻松啊。珍珠我跟你讲,做人到底不是过家家,烦着呢。
董珍珠回到病房,见陈母支撑着要坐起来,忙上去扶住她。“姆妈,有什么需要就叫我。”陈母道,我想上厕所。董珍珠道,我扶你去。说着,一手推着盐水架,一手搭着她的肩,缓缓朝厕所走去。到了里面,陈母说,你出去吧。董珍珠道,没啥,我待着方便一点。陈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大便,有味道。董珍珠说,没关系的。说着关上门,背朝她,嘴里道,姆妈,我不看你,你随意。陈母嗯了一声。一会儿,董珍珠听到悉悉索索的翻草纸的声音,接着一声冲水声,陈母轻声说句“好了”。她转过身扶起她,道,姆妈,慢点。她感觉陈母的身体软软的,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她还是第一次和婆婆靠得这么近,有些许别扭,不习惯。陈母块头不算小,把她从厕所扶到床上,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躺下了,陈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辛苦你了。董珍珠见她额头上都渗出汗珠了,拿纸巾给她擦拭,又打来水,给她擦了把脸。问她,想不想吃东西?陈母道,好。董珍珠便把鸽子汤倒出一点,拿块毛巾垫在她颈里。汤表面上浮着一层薄油,她轻轻地刮去,再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
董珍珠洗了碗进来,听隔壁病床的人与陈母聊天,道,你媳妇真不错,你儿子呢?陈母答道,在北京出差。那人便道,你好福气哦,媳妇这么孝顺,我起初还以为是你女儿——。董珍珠装作没听见,走近了,把碗放好,又问,姆妈,要不要吃个水果?陈母摇头,道,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董珍珠道,我请了两天假,明天也休息——今天我陪夜。陈母道,陪什么夜呀,我没事,回去吧。董珍珠坚持道,回去我也不放心,姆妈你不要跟我客气。她说着,瞥见邻床病人赞羡的神情,心想,什么是人来疯,这就是人来疯,董珍珠啊董珍珠,你就人来疯吧。
夜深了。病房里的人都睡熟了。董珍珠在躺椅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手机振动了两下,是陈程的短信,问她怎么不在家。她回道:我在娘家呢。他又问:你在干吗?她回道:在想你。他道:我也想你,想死了。董珍珠打个呵欠,见陈母掀开被子要起来,忙上前扶她。去了厕所回来,安顿好,待要再发短信,想这么晚了,他大概也睡了。便把手机放在一边,盖上毯子。
已是深秋了。白天还好,夜里就有些凉。窗户留了条缝,风从缝里钻进来,瞬间便让屋里温润的空气降低了几度,这与冬天的凉还不同,是让人不及提防,却陡然浸入骨髓的那种。董珍珠在陌生的环境睡不好,夜里醒了几次,想反正也醒了,索性便爬起来去看陈母,替她把被子掖紧。病床两侧都上了护栏,像摇篮。而陈母熟睡的样子,与醒时完全不同,有些趴手趴脚的,又是手短脚短,看着竟像个孩子了。董珍珠忍不住想笑。见她似是在做梦,不知梦到什么,嘴巴咕哝两下,翻个身,沉沉睡去。一会儿,又捂着胸口,皱着眉,想是胃难受。董珍珠伸手过去,帮她轻轻揉着。又去按她虎口,老人家都说按虎口能治胃痛。应该是有用,很快,她便眉头舒展了。
董珍珠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严了。又回到自己的躺椅上。走廊的灯光折射进来,落在地板上,白白亮亮的一个圆圈,晃啊晃的。
陈母只住了两晚,便出院了。临走前,她让董珍珠去跟尚青青打个招呼。
董珍珠在护士休息室找到尚青青,她刚买了饭。“我婆婆今天出院,让我过来跟你说声谢谢。”口气硬梆梆地。
她扒了口饭。“别客气,小事一桩。”
董珍珠心里哼了一声,说声“再见”,退出来。刚走了几步,听她在后面叫“等等”,回过头,她手拿饭盒倚着墙,似是迟疑了一下,问:“陈程在那边怎么样,好不好?”
董珍珠停了停,道,蛮好。她道,真的要去一年?董珍珠道,嗯。她道,那你们也挺辛苦的。董珍珠朝她看,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便道,还好。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尚青青道,进来坐会儿?董珍珠一怔,跟着她进了休息室。尚青青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董珍珠朝她看。这阵子似是又瘦了,脸色也有些黄。头发倒是长了,披到颈上,有几根分叉了,毛毛糙糙的。董珍珠喝了口茶,没忍住,道,头发该剪了。她似是有些意外,怔了怔,道,是啊。董珍珠放下茶杯,瞥见她手指空秃秃的,戒指早摘了,随即想到她已是个离婚的女人了,心里忽的有些难受,也不知怎的。
董珍珠问她,最近好吗?她道,老样子,混日子呗。董珍珠嗯了一声,也不晓得再说些什么好,又有些后悔进来,刚才该扬长而去才对。这个女人,打她老公的主意,到现在连一句“对不起“也没说过。董珍珠只好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装作很随意地朝四周看。尚青青问,老公不在家,是不是有点不习惯?她飞快地回答,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老公是去工作呀,又不是一去不回。她又故意问她,你呢,现在一个人了,是不是蛮自在?她瞥见她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心想,你是活该。
两人这么对峙,有些像煎熬了。董珍珠用手指轻叩着茶杯边沿,发出“叮叮“的响声。她想走,又似被什么牵绊着,就那么尴尴尬尬地坐着,脸上作出悠闲的样子,心里别扭得要命。好像,又不全是恨,还夹了些别的,自己也说不清的。听她说了句“珍珠,你好像变了”,转过头,朝她看。她说下去,“换了过去,你老早就把难听的话说出口了,哪会这么安静坐到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嘿,我偏不说,憋死你。”话一出口,董珍珠便懊恼了,怎么像小孩似的。果然,尚青青笑了笑。“真面目露出来了,我就晓得你撑不住。”逗她似的。
两人都停了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两人间流动。只一瞬间,便似流经了全身,本来硬梆梆的,此刻一点点变得柔软了、纤弱了。她不由得拿自己的心去看她,又用她的心看自己,看得似更清楚了些。好像,换个角度,想法便也不同了。她甚至想,她其实也没有怎么样,只怕连陈程的手都没拉过呢,也作孽。又想,方波那样的男人,换了谁当她的老婆都受不了,怪只怪陈程太讨人喜欢,感情这东西,就是老天爷也没办法——董珍珠不晓得自己原来这么大方,都有些傻冒了。
“你,真的喜欢我老公?”董珍珠话一出口,便想打自己嘴巴。
她笑笑,“我要是真的喜欢,你就让给我?”
“不让!”
“那就是了——问了也是白问。”
半晌,尚青青说,等有空,再出来喝茶?——说得小心翼翼,又有些彷徨。
董珍珠嗯了一声。
回到家,董珍珠从手机里翻出以前两人合拍的照片。搂着肩,很亲密的样子。闹翻的那阵子,她差点要删了照片,到底是下不了手。那时她想,这女人间谍似的,在她身边潜伏了这么久,真阴险。依着她的个性,恨不得上去抽她两个耳光。想想罢了,终是不会。又好像,她始终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不至做绝了。毕竟,她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一会儿,她收到尚青青发来的短信——“对不起。”
她想了一阵,回了一条过去——“祝你幸福。”
春节时,陈程回来待了一个星期。很快又走了。虽然来去匆匆,但也非全无收获——不久,董珍珠怀孕了。
电话里,陈程得意无比:“功课没有白做——”
苏丽娟陪董珍珠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母子都非常好。回去的路上,苏丽娟问她想吃什么,董珍珠思考了半天,道“红烧排骨”。苏丽娟便叹口气,道,你这个喜欢吃酱油的毛病是改不掉了,当心将来小孩生出来一脸雀斑。说完又连连打嘴,道,呸呸呸。
董珍珠笑起来,道,雀斑就雀斑,没关系的,我们家宝贝讲究心灵美。苏丽娟道,心灵要美,外表也要美。说着,朝董珍珠看,道,我说啊,你这胎肯定是男孩,看你的样子就晓得了。董珍珠道,你怎么晓得——你又没经验。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幸好苏丽娟没查觉,又说了下去,道,怎么不是男孩,你看你,脸肿成什么样子,妊娠纹这么早就出来了,身子也重——一看就晓得是男孩。董珍珠笑笑,道,我晓得了,生男孩的妈妈都特别难看。苏丽娟道,也不能说难看,反正啊,只要孩子好,自己难看也就难看点了,是吧?
董珍珠瞥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竟像是自己生小孩似的。忽然想到她嫁给父亲后一直没有生养,孤伶伶的一个人,倘若她生个小孩出来,想必会比现在快乐得多。董珍珠以前从未想到这层,直至现在自己怀孕了,从母亲的角度考虑问题,才突然间发现,她真是很难得的。虽然她未必是为了自己而这样,但无论怎样,那么多年下来,就算是硬撑做戏,也是不易了。
“妈妈长得难看一点无所谓,反正外婆好看就可以了。”董珍珠故作随意地说了句。
苏丽娟怔了怔,随即朝她看。董珍珠眨了眨眼睛,“怎么,我说错了吗?”
苏丽娟没说话,转而把目光移到董珍珠肚子上,“怎么几天不见,肚子好像又大些了——真是的,又大些了呢。”她有些忙乱地低下头,又撑开阳伞,遮住董珍珠,“太阳大,可别晒坏了——”
董珍珠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张捷结婚了,邀她去喝喜酒。新娘是2号里的阿美。到底是浮出水面了。喝喜酒的人都说,张捷啊张捷,你再不结婚,就成老梆瓜了,倒贴给人家也不要了。张捷那天显得格外的听话,大概是身上的西服太紧,束缚住了。小三子似的,谁来敬酒都喝。连伴郎都不用。婚礼进行到一半,他竟似就醉了,在那里摇摇晃晃的。董珍珠仗着自己是大肚子,上前给他拦驾,“算了算了,再喝下去新郎官要出洋相了,就没戏唱了。”谁晓得他朝她一挤眼,在她耳边轻声道:“珍珠妹妹,没事的,我老早七、八粒‘海王金樽’下肚了,不怕。”她道:“你以为是金丹啊,十三点兮兮的。”两人交头接耳,一旁的新娘子不开心了,一把扯过张捷,“你啥意思啦——”阿美在中百一店当售货员,嗓门脆得像刚摘下的青瓜,叽叽呱呱的。张捷陪笑作揖了半天,她还是板着脸。旁边人都笑,新娘子吃大肚子的醋了。又有人说,张捷这是活该,当初又是秀秀,又是莉莉,莺莺燕燕一大堆,潇洒得不得了,如今也轮到他吃苦头了。
回去的车上,董珍珠收到陈程的短信:宝贝好吗?董珍珠回道:很好。他又道:宝贝的妈妈好吗?她道:也很好。他在屏幕上打了个大大的笑脸:“棒极了!”
窗外,一轮圆月挂在树梢。很乖巧的模样。今天好像又是十五了。她发了条短信过去:我在看月亮。你呢?他回道:我在看你。她道:胡说,我在哪儿呢?他回道:你在我心里。
董珍珠微笑了一下,捋了捋头发。很快的,回过去:
“你也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