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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贺西席边景春负气 苦冥想白艳秋开窍

一路上,老韩挥鞭驭马,时快时慢,申时之末,他回到边家大院。交差毕,回值班房歇息不提。

且说边玉亭从韩福手中接过县警察署的回复函,捧在手上看了刹那,忍不住眉开眼笑,忙去陶万里所居别院报喜。

一进别院门口,边玉亭扯起公鸭嗓子,忙不迭地说道:“陶警官,县警署的公函回来了。这真是:意想天成遂我愿,谁说世事不尽情?真天佑边某也。”

陶万里正在屋中与菊仁说话,听见边玉亭欣喜而来,于是悄声对菊仁说道:“你看这老鬼头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心里只琢磨他家里那点儿事儿,竟无视儒、释、道法理昭然,诚是目空一切也。”菊仁嘻嘻一笑,说道:“逢场作戏,何必当真?常言说:‘各人的修行各人领。’管他咋的呢。反正他是:‘周俞打黄盖,愿打愿挨。’你我在他家里好吃、好喝、好待承,何乐而不为?”

陶万里看了菊仁一眼,笑说道:“我看你和他倒是好有一比……”再要说时,边玉亭已经红光满面地进了屋。

二人忙敛容起身,上前一拱手,说道:“边先生喜气洋洋,定是好事临门,可喜可贺。”边玉亭眯着绿豆眼,直乐得合不拢嘴,连说道:“喜事,喜事。县警署的公函到了。”说着,忙把信函递给陶万里。

陶万里接过信函翻转着看了看封面的字,然后打开封口取出函件阅览。看罢,又将信函入封装好,顺手揣进了衣兜内。

边玉亭一直盯着陶万里看呢,见他看完信函并无反应,不禁心中起疑,心想:“难道聘他当管家的事儿……警署没批准?”想到此,原先那股兴奋一落千丈,迟疑了刹那,试探着问道:“陶警官,警署对老朽所请如何答复?”陶万里稍顿了一下,说道:“哦,准了,准了。不过……”

见陶万里说话吞吞吐吐,边玉亭疑云迭起,忙问道:“难道其中有啥不妥吗?”陶万里笑了笑,说道:“没啥大了不起的。常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边玉亭说道:“我就说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好了,天遂人愿。如此好事,怎可无酒无宴?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一来表示庆贺,二来老朽也要尊师正位。”说完,乐踮踮地去了。

边玉亭走后,菊仁戏说道:“陶兄,你如今鸟踏枝头,可谓是春风得意!”陶万里说道:“别瞎说!此乃权宜之计。你知道警署回函上是咋说的吗?”菊仁问道:“咋说的?”陶万里掏出信函递给他,说道:“你自己看吧。”

菊仁拿出信函看了一遍,忙说道:“恭喜陶兄,荣升督察之职,属下惟命是从。”陶万里说道:“罢了,罢了,此事切记保密。对边家父子,不可泄露一丝半点儿。”菊仁连声说道:“是是是,属下明白。”

晚宴很丰盛。桌面上的四凉是:窖藏血****与葱蒜混合肉****合切了满满一大盘,猪头肉与猪口条各切了一大盘,豆芽拌粉丝一大盘。四热是:小鸡炖蘑菇一砂盆,清蒸辽河鲤鱼两条,合装一盆;清蒸猪肘子一海碗;鸡蛋羹一海碗。另备小葱、洋柿子、黄瓜、青尖椒等一食用笸箩,外加一碗大酱。酒乃“辽东小烧”一坛。

大家入席坐定,边玉亭自然坐了首座,陶万里在左,菊仁在右,边景春对面相陪。

丫环过来逐一斟满酒。边玉亭端起酒盅,先敬过天地,随后说道:“今天乃上吉之日。天赐陶警官辅我家事,乃玉亭之幸,合家之福也。大家都把酒盅端起来,咱们一口干了,同喜同贺。”

菊仁说道:“边先生,这正是道同而谋,锦上添花,实实地可喜可贺。干!”

谁知边景春却不冷不热地说道:“酒是好酒,宴也是好宴,只是人心隔肚皮,别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再枉负了某家老爷子的一片痴心!”

大家正把酒含在口中将要入喉,忽听得边景春冒出这么一句来,甚觉大煞风景,不免气逆上窜,一时间酒岔道气管,被呛得咳嗽不止。

特别是边玉亭,只憋得老脸通红,喘不上气来。他心中这个气呀,恨不能煽边景春两个嘴巴才解恨,可他只是眨着两只绿豆眼看着不谙事故的儿子无奈地摇摇头,不禁暗叹一声,心说道:“逆子,逆子。这正应了那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话了!空长了一身肥肉,只是中看不中吃。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你做铺垫吗?你咋就不省人事儿呢!”感叹之余,诸多不快,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特别是想起他与张凤仙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来,更觉得不是滋味,因而长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儿呀,不得无礼。陶警官和菊警官乃家中上宾,往后还要仰仗二位提携呢。”

边景春不屑地说道:“您真是老糊涂了,一钻进牛角尖儿就出不来了。看来不一头撞到南墙上,您老人家是回不了头了!难道您忘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话了?自家的事儿指着别人都白扯!刚上了一回当了,不但不吸取教训,非要再让人家给消遣够了,最后落个人财两空才安心?”

边玉亭再也按捺不住了,斥道:“不得无礼!越说越不像话!”边景春说道:“咋不像话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覃九经和白申寿就是个例子,来了那么多日子,您好吃、好喝、好待承,最后得着啥了?还不是连杨德山的尾巴毛也没抓住一根?他们倒好,脸不红不白,一拍屁股走人了,您这是何苦呢?”

听了边景春这番言语,边玉亭只觉得大失颜面,但又不敢着实申斥。因为他知道儿子的脾气,一旦开口教训,他不但不服,反而会闹得地覆天翻,到时候就更难收场了。虽然心中生恨,但也只能强压怒火。为了掩饰尴尬,他颤抖着手端起酒盅,讪然说道:“二位见谅,小儿被老朽给宠坏了。言语冒犯之处,还望看在老朽薄面,予以海涵为盼。”说完,一饮而进,不免又引发一阵咳嗽。

陶万里与菊仁看了他一眼,笑说道:“哪里,哪里。边先生,不必客气。”说完,也都端起酒盅喝了。

边景春自觉没趣,端起酒盅也喝了;接着夹了一片肘子肉填进口中,边嚼边说道:“妈了个巴子的,这人如果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陶万里问道:“噢,此话怎讲?大少爷身为一方治安所的首脑,可谓苍蝇、蚊子见了你,都要避让三舍,又有何事能让你这个治安所副所长不快意的呢?”

边景春气哼哼地说道:“今天头半晌的时候,警署来电话,催我去接人,说大榆树镇街里的两个‘小捋’姜三和赵四在泉头犯案被抓了。你说他们两个犯了法,警署该咋处理就咋处理得了呗?让我把他们接回来,这不是明摆着嗑碜我吗?”陶万里问道:“警署说没说,他们犯的啥案子?”边景春说道:“这俩小子在大榆树镇街里是有名的二流子,专靠偷鸡摸狗过日子。他们去泉头镇能干啥?肯定是狗改不了****——又去偷呗?”

菊仁笑说道:“如今偷摸这种事儿,是小案子。警署把他们发回原籍教育处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边副所长,你多虑了。”边景春恨恨说道:“不管咋说,这俩小子把大榆树乡的脸都给丢尽了。等他们回来,我定不轻饶!”

四个人边说边喝,越喝越酣;又因盛夏,直觉得汗流浃背。虽有丫环执扇,但还是热浪难耐。所以,都不停地拿手巾擦汗。

边景春本来生得肥胖,就更耐不住汗浸之苦了,因此骂不绝口,直要打那摇扇的丫头。丫头见状,吓得一边摇扇,一边躲躲闪闪。

这样一来,免不得断了凉风。边景春更觉烦躁,只见他嗷地一声站起来,照着丫头的脸便抽了一记耳光。你想那丫头身单力薄,哪经得住他这一巴掌?当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边景春正在气头上,见丫头趴在地上委屈,更是气往上撞,便跑过去踢那丫头,一边踢一边骂道:“贱货!没有用的东西!我让你委屈,我让你委屈……”

丫头被边景春踢得惨叫不止,一时惊动了内宅上下。先是张凤仙闻声出来察看,接着白艳秋随后跟来。见边景春对丫头发狠,张凤仙上前劝道:“哟,大少爷息怒。丫头犯了错儿,怎敢劳动大少爷亲自教训呢?快把她交给我,由我来替大少爷出气好了。你快坐下,陪两位长官喝酒吧。”说完,忙喝喊跟随她的丫头,快把那个挨打的丫头扶出去,然后冲陶、菊二人一笑,说道:“丫头们没规矩,都是小妇人没教导好。失礼之处,还望二位长官见谅。这样吧,我喝一盅,权当赔罪吧。”说着,抓起边玉亭面前的酒盅,一仰脖儿便喝了。

陶万里忙说道:“哎呀呀,太太过谦了。从即日起,小可便在您的节制之下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太太原谅呢。太太如此礼贤下士,在下受宠若惊。”菊仁也说道:“是呀,是呀。某等受边先生之邀,客居至今,自知久事无功,甚是盛情难却,还怎敢再叨扰太太赔情?此情此景,让菊仁着实惶恐。”

边玉亭陪喝了一盅后,说道:“二位乃老朽上宾,敬之惟恐不及。如果这么说的话,老朽无地自容矣。万望勿谦,万望勿谦。”说完,拱手一揖。

陶万里与菊仁见了,忙起身还礼,说道:“边先生,不敢当,不敢当。”

边景春不耐烦地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一听见你们叨叨,老子的耳朵就堵得慌。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有本事你们让老子凉快点儿,那才算你们有能耐!”

自开席以来,因屡见边景春粗鲁,边玉亭心中早已不快,只是惧他蛮横,才一忍再忍。此时见他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免心中火起,暗骂一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孽障!天热乃不可抗拒之事!别人能忍,你咋就不能忍呢?难道让人把扇车给你抬来扇风不成?”

一句话提醒了边景春,他不但没发火,反倒一咧嘴乐了,连说道:“好主意,好主意。”然后大声嚷道:“快麻溜找个人到长工屋去告诉一声,让他们赶紧把扇车给老子抬来。”说完,环顾左右,却不见一个可以支使的丫头。

原先那几个执扇的丫头,这时都去照料刚被他踢伤的那个丫头去了。刚要发火时,看见白艳秋站还在屋门口,两只眼睛正瞪着张凤仙愤愤不平,便说道:“屋里的,你快找个丫头到长工屋去告诉一声,让他们赶紧到场院把那台闪车给我抬来,然后轮班儿给老子扇风。妈了个巴子的,天也忒热了?都快把老子给热死了!”说完,不停地拿手巾擦汗。

白艳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转身出去了。如今白艳秋是有气没处撒、有话没人说,只因皮氏驾鹤西去,撇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好苦。

不是吗?原先张凤仙没进边家大院时,婆媳二人的关系,只限于传统礼教形式而已,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可自从张凤仙进了边家大院之后,这一老一少因各自丈夫一个喜新厌旧,一个掠娶新欢,都只为了张凤仙一个人。由于两个人同病相怜,便自然地结成同盟,互为依靠,遂把枪口一致对准了张凤仙。现在皮氏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孤掌难鸣,又限于辈份,自然陷入了伦理的桎梏之中,因而百无聊赖。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目前边家的局面是,边玉亭主外,张凤仙主内。追其原因,都是当初张凤仙进边家大院时,皮氏不识时务,自讨没趣,才惹得边玉亭盛怒之下,当众宣布张凤仙为二太太,月俸及一切使唤,都与皮氏一般无二。

如今她把这一切烦恼,都归咎于皮氏当初没有担当,才使她落得今日矮人一头,让原本一个做小妾的凌驾于头上,让她不好做人。又想丈夫与自己分心,只落得伊人常自空守春闺无人怜,到现在连一男半女也没有,想来好不伤心?真是怨天不语,恨地无声,强忍煎熬,默渡时光。

且说白艳秋从客厅出来,刚要进内宅去支使丫头到长工屋去传话时,恰看见老韩在影壁前与侯继惠说话,便走过去说道:“韩师傅,麻烦你到长工屋去给传个话行吗?”

老韩回头一看,乃少夫人白艳秋,忙说道:“少夫人,有啥事儿,您尽管吩咐,韩福这就去办。”白艳秋说道:“老爷子和少爷在前客厅陪陶、菊二位警官喝酒。只因天热,少爷正发疯呢,非让人去场院把那台扇车抬来给他扇风不可。”

一听这话,老韩不由得眉头一皱,心说道:“这话我咋去传呀?本来大家伙儿正为去年的工钱只给了一半儿,那一半儿到现在只字不提而都不满意呢。又赶上这时候青黄不接,家中老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拿回米下锅呢。如今吃野菜吃的,脸膀肿的膀肿、拉稀的拉稀,肚子里的怨气大着呢。如果叫他们不来,我岂不是两头不是人?”心念及此,只是迟迟不动。

白艳秋催促道:“韩师傅,少爷在客厅里发火儿呢,你倒是快去呀?”老韩说道:“这就去,这就去。”但就是不动地方。

侯继惠似乎看出了老韩的难为情,便说道:“打头的,东炮台上不是说找你有事儿吗?你快去吧。长工屋那边儿,我替你去。”白艳秋说道:“那……老侯你快去吧。少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侯继惠笑说道:“少奶奶,你放心,误不了事儿。”说完,转身去了。

白艳秋看了老韩一眼,甚是不快地回屋去了。

老韩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浓云漫滚,风静树止。另外,浑身汗渍渍的,直感透不过气来,因嘀咕道:“天要下雨了……”心念及此,长叹了口气,转身朝高墙的台阶走去。

且说侯继惠来到长工屋,见袁打头袁福海还在屋中,心中大喜,便说道:“袁打头,都这么晚了,你咋还没回家呢?”袁福海说道:“还没呢。侯师傅,你有事儿呀?”侯继惠说道:“哦,是这样,少奶奶让我来传个话,说少爷让你们麻溜去场院,把那台扇车给他抬到前客厅去。”

袁福海说道:“你瞅大家伙儿都下工了,现在只剩下蒋运来和李改庭两个人了,还是晚上打更的。我正交代差事呢,嘱咐完了,我也该回家了。再者说了,那么大个扇车,他们两个人也抬不动呀?”

蒋运来忙说道:“侯师傅,某袁打头说的是。那么大个扇车,某俩也确实抬不动。再说了,某俩还没吃晚饭呢。晌午饭吃的那俩菜团子,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国去了。现在某饿得前心贴后心,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哪还有力气抬那玩意儿?”

侯继惠说道:“袁打头,你可是个明白人,反正我把话传到了,至于你们咋抬,那我就管不着了。”说完,哼着小曲走了。

袁福海瞪着侯继惠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禁不住骂了句:“狗仗人势!”虽然气不过,但又没有办法,只得回头说道:“唉,谁让咱们命苦呢!走,我帮你们俩把扇车给少爷抬过去吧。”

李改庭一听,嘟哝道:“袁大叔,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咱们都干了一天活儿了,累得浑身都快散架了,晚饭还没吃呢,这又要去给少爷白忙活。如果平时菜团子、稀粥、面糊糊能管饱也行。可每天总是那老三样,早晨两碗米汤,一点儿干的也不给,晌午俩菜团子,不管饱不饱,晚上饭两碗稀糊糊,这都哪儿到哪儿呀?如果总是这样的话,哪还有力气干活儿?”

蒋运来附和道:“这孩子说的没错。慢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吃饱。就是我这半大老头子,如果总这样的话也受不了呀!唉,这也太抠门儿了?”李改庭说道:“这不是抠不抠门儿的事儿,说白了,就是没拿咱们当人看。你瞅他家牲口都吃啥?高粱炒了拌在草里,顿顿管饱,夜里还加一遍精料——炒黄豆。给咱们吃菜团子还定量,这都安得是啥心呀?再看看他家的猪食吧,泔水里加豆饼。这一对比,咱们算啥呀?……”话没说完,已经哽噎不止。

要说这李改庭明知道边家大院是火坑,那他为什么还要往里跳、来边家当长工呢?当初只因李守信在边家大院遭枪伤致残之后,所谓欠边家的债务,边玉亭连连上门催讨。没办法,未冠之年的李改庭,只得来边家当长工,替父亲还债。

说到这里,也需提一下赵二虎的儿子,那他为什么没来给边家干活顶债呢?只因赵二虎的儿子赵发,年纪尚小,暂无力气干活还债,并不是边玉亭发了善心,就此了账,而是逼迫赵老大写下文契,限定赵发十五岁时,即到边家干活还债。

且说袁福海瞅着李改庭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因说道:“孩子,这人间的事儿,你还不大明白呀!世道如此,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从古到今就这样,从没改变过。往往人们活不下去的时候,总盼着改朝换代,可换了又能咋的?还不是换汤不换药?穷人照样受穷、挨欺负。好了,别瞎想了,快跟我去把扇车给少爷抬过去吧。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蒋运来说道:“打头的,话是这么说。不过也得先填饱肚子,才能有力气干活儿呀?”袁福海说道:“好吧,你俩抓紧点儿。咱们现在就去伙房,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然后赶紧去。”

当下,三个人来到伙房。袁福海对大师傅说道:“老田大哥,你把菜团子每人给他们两个,明天少给我俩就行了。”田师傅说道:“下半晌的时候,陶大管家刚把晌午剩下的菜团子点了数,接着又做了登记。你说也巧,恰好就剩下两个在蒸笼里没被发现,——只是没溜。”李改庭说道:“田大叔,只要能填肚子,凉点儿热点儿都没啥。快拿来,我都饿得不行了。”

田师傅叹了口气,说道:“就来,就来。”说着,掀开蒸笼把两个菜团子拿出来,先递给李改庭一个,然后看着袁福海问道:“兄弟,那你呢?”袁福海说道:“我一会儿回家吃,甭管我了。你把那个菜团子给蒋运来吧,等一会儿他们还得干活儿呢。”不等田师傅把菜团子递过来,蒋运来上前一把抢过去,说道:“快拿来吧,啰嗦个啥?一会儿大少爷找来了,我可就吃不成了。”田师傅摇了摇头,忙又去锅里给他们盛糊糊。

这时,李改庭早把一个菜团子吞下肚了,端过糊糊碗,刚喝了一口,就听边景春在背后气急败坏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的话在你们看来就是耳旁风咋的?让你们干点儿活儿,不说麻溜的,倒在这儿吃上了。”说完,抬脚便把蒋运来踢翻在地。

见状,李改庭端着碗赶紧往嘴里吸流那碗糊糊,还没等李改庭把最后一口糊糊吸进嘴里呢,手中的碗已经被边景春抢过去摔在地上了。边景春这还不解恨,接着又踢打李改庭,一边踢一边恨恨说道:“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即便这样,他还不解气,又把李改庭拽过来狠狠煽了一记耳光,接着继续踢打。

李改庭愤愤不平,一边躲闪一边说道:“大少爷,你这是干啥呀?某吃饭犯啥法了?”

边景春又狠狠抽了李改庭一记耳光,破口骂道:“还敢犟嘴?你和你爹一样,一身的反骨!吃饭?你吃的是谁家的饭?那是我家的饭!边家大院儿的饭!我让你吃,你才能吃,我不让你吃,你就不能吃!老子让你干点活儿,这么不痛快,你还吃啥饭?”

李改庭哭道:“某都干了一天活儿了,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再说这时候,本来就是吃饭的时候……”

听了这话,边景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对李改庭大打出手,边打边骂道:“混账东西!得饿痨了?不懂人语的玩意儿、朽木疙瘩、不可同日而语的畜牲!我让你饿,我让你饿!”一边骂一边打,把李改庭打得满地翻滚,尖叫不止。

袁福海与田师傅赶紧上前拉劝。趁这工夫,蒋运来抓过锅台上那碗还没来得及喝的稀糊糊,三口两口喝了个溜干净,然后抬起袖口抹了一下嘴巴,说道:“大少爷息怒,大少爷息怒。某们这就去抬扇车。”这时,袁福海与田师傅正好挡着边景春相劝。他上前一把拉起李改庭,说道:“小子,快走!”二人随即出了伙房,直奔场院去了。

李改庭边走边哭。蒋运来说道:“孩子,忍忍吧。你袁大叔说的对,‘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然你说咋办?”李改庭哭道:“谁招他惹他了?进来就骂,抬手就打,这还让人活不了?我算看出来了,咱们早晚得被他们给折磨死!有其这样活遭罪,还不如早死了的好……”

蒋运来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快别说傻话了!你说的轻巧,你活着,那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虽然咱们的命不值钱,然而却牵动着一家人的心呢。你想想看,你一死拉倒了,那你爹你妈和你弟弟、妹妹还能活下去吗?——咱穷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活的。想开点儿吧,啥事儿一想开就好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好死不如赖活着。”

李改庭只是委屈,但又没有办法。一想家里四五口人,如今爹残疾了,干不了重活,妈操持家务,弟弟、妹妹们还小,一家人都指望他活呢,眼下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了。

李改庭擦干眼泪,随蒋运来来到场院,推开那间堆放杂物的仓房门,一股土腥气立刻扑鼻而来。稍晾了一会儿,两个人才进到屋内。

扇车的体积很大,正堵在屋门口。

蒋运来说道:“孩子,你在外头,我进里头去,咱俩一头一个,然后一起往起抬。”说着,人已经进了屋。

李改庭扶住外头,等蒋运来在里面站好之后,两个人一声号子,那架全木头制做的扇车,便被抬了起来。接着,二人一步一步把它移出屋外;又往前走了十几步,两个人实在支撑不住了。

李改庭说道:“蒋大叔,放下歇一会儿吧,我挺不住了。”蒋运来说道:“抬稳了,慢慢往下放,千万别砸着脚。”

恰这时,袁福海赶来了,忙上前帮着李改庭把他这一头慢慢放在地上,然后又转过去帮蒋运来把另一头也放下。

等放好了,袁福海围着扇车转了一圈,发现底部两头侧面,各有一个凹槽,便说道:“我记得前年从泉头镇买回来的时候,好像还一块儿拉回来四个轱轳,一直放在边儿,不知道干啥用的。你们瞅,这底下一头两个凹槽,是不是安在这上面的?咱们拿过来试试,如果真是这上面的,咱们安上,然后推着走岂不省了蛮力?”蒋运来说道:“对,拿来试试。”说完,拉着李改庭又进了杂物间。

两个人往屋里看了一眼,发现墙角放着四个轱轳,两个一对,中间用轴连在一起。两个人走过去,各自扛起一组,迅速来到扇车旁边。

袁福海瞅着扇车和轱轳端详了一会儿,说道:“你俩先把前头抬起来,我把轱轳放在下面,看看能不能吻进去。”

蒋运来与李改庭按照吩咐,抬起扇车前头。袁福海把一副轱轳推到底下,然后让两个人慢慢放扇车,将要接触时,又把轴上的定位榫摆正,往下一放,严实合缝,正合适。

袁福海又让二人抬起后头,又如此这般对好,往前一推扇车,那扇车向前滚动了起来。

袁福海看了,不禁感叹道:“本来是省力气的事儿,然而却放着机关不知道使用。这两年抬来抬去的,费了多少傻力气!”接着对二人说道:“你们俩把扇车推到前客厅,好好侍候着,千万别犯傻。”说完,便走了。

二人将扇车推到前客厅门口。边景春见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妈了个巴子的!这不是挺省事儿的吗?一个人就能推着走,你们却推三阻四。看来这人不能惯,一惯就出毛病。正像俗话说的,‘狼不吃死人,都是活人惯的。’你俩听着,现在轮换着给老子扇风。扇好了,咱们没说的;扇不好,连打带罚,每人扣二斗米。”二人无奈,只得轮番摇动扇车。

边景春一时得意,跟着酒兴大发,他也不管陶、菊二人如何,只管自己一盅接一盅地喝,直喝得酩酊大醉方罢。

张凤仙喊来几个体壮的丫头,命她们把边景春扶回房去。白艳秋接着,好不容易把他弄到炕上躺下。

一见边景春死猪般不醒人事,白艳秋坐在旁边直掉眼泪。一想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形同虚设,即便有时龙阳兴起,那也是顷刻之间的事,每每意犹未尽,他又死猪般睡去。常年如此,怎不让她醋意频生、萦恨心头?

如今在堂已经三四年的光景了,自己依然毛地荒荒,并未见根苗窜动,想是边景春到处撒种,荒废了自家?一时间心绪滔滔,诸多因果牵连在一起,不禁汇成一股洪流喷泻不止。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人们常说“广济寺送子观音殿”香火旺盛,凡去求子者,有求必应,特别灵验。想到这里,心头积郁顿开,因而破啼为笑,不禁暗自嘀咕道:“我咋就忘了这个茬儿呢?明日我就去‘广济寺’求告‘送子观音娘娘’,若菩萨真能慈悲于我,让我得个一男半女,一是老来有靠,二来也不至于在边家人面前不拿我当回事儿……”想到此,暗暗下定决心,择日去“广济寺”布施香火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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