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孝宗起用张浚、准备抗金的决心已定,向朝臣公开说:“朕倚魏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隆兴元年,也就是1163年的正月,他任命张浚为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史浩为右相,当时左相是陈康伯。
史浩是孝宗当太子时的老师,他在孝宗走向皇位的途中起过不少作用,号称“智囊”,因而颇受尊重。但在对金问题上,他却是个安于现状的主和派,对孝宗锐意北伐始终持反对态度。
当时,西线吴璘在金主完颜亮南侵时不仅成功抵挡了金军的攻势,还攻占了原所属北宋的16个州郡,收复失地之广前所未有。但史浩却以孤军深入为理由,让孝宗下诏命令吴璘退兵保蜀,不仅使这新占州郡得而复失,而且使撤退的宋军在金军的反攻下伤亡2万余人。孝宗知道真相后大呼“史浩误我”,再授权吴璘自行决定进退,但已机会难再了。在东线,史浩也主张放弃两淮,固守江南,因张浚抵制,才未实行。
这时候的金国皇帝是金世宗,他曾经派使节到南宋,想要进行讲和。但是“靖康之耻”刚刚过去多少个年头,南宋又岂能真的忘掉那些耻辱和仇恨?所以拒绝是肯定的。金世宗一看,完全没有议和的可能性,那就打吧,谁怕谁啊?于是派仆散忠义为都元帅坐镇东京,统一指挥黄河以南的各路金军,对南宋实行以战压和的政策。
在这种态势下,南宋朝廷中和战两派也不得不摊牌。张浚主张孝宗北上建康督战,下诏出师北伐。在朝廷之上,他说:“中原久陷,今不规复,其他豪杰必起而取之。”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中原地区已经落入敌军手里太久了,如果今天我们不打,他日也会有其他人去攻打,真是这样的话,那对于南宋来说就是大大的不利。
唉,要说这个张浚还真有远见,若干年之后,蒙古就成了主动攻打金国的“豪杰”。
史浩则针锋相对地反驳:“若中原真有豪杰却不能亡金,正证明金人统治的稳固,未可贸然出兵。”如果有其他能人去攻打金国,但是金国的政权却依然如此坚固,正说明金国势力很强,我们不能贸然出兵。
双方你来我往地争论不休,这个争论一直持续了数日,都没有争出个结果来,最后还是宋孝宗拍了板——打!
隆兴元年四月,为了防止主和派的反对,孝宗绕过三省与枢密院,直接向张浚和诸将下达北伐的诏令。史浩因宰相不得与闻出兵大事愤而辞相,孝宗同意他出知绍兴府。史浩放弃陕西与两淮确是馊主意,但反对草率北伐仍有可取之处。
张浚接到北伐诏令后,日夜赶路,赶回了建康,调兵8万,号称20万,一路由李显忠率领取灵璧,另一路,则是由邵宏渊指挥攻虹县。
这个李显忠原本是陕西的一员猛将,宋孝宗任命他为急先锋也是有原因的。他也是可怜之人,一家20余口全部被金兵所杀害,这可是血淋淋的仇恨啊,所以在攻打金兵的时候,李显忠非常拼命。
很快,李显忠这一方就顺利攻克灵璧,但是邵宏渊却久攻虹县都没有攻克下来。还是李显忠派灵璧降卒前去劝降,虹县守将才放弃抵抗。
邵宏渊争强好胜,对虹县战功不出于己深以为耻。恰巧他的士兵抢了降卒的佩刀,被李显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因而对李显忠憋了一肚子气。
打仗的过程中,最忌讳的就是军中发生争斗。尽管李显忠并没有和邵宏渊真的发生口角,可是在邵宏渊心里,李显忠却成为心中的一团妒火。
据说在攻打宿州的时候,李显忠曾经建议邵宏渊为主力,没想到邵宏渊根本就不领情,反而酸溜溜地说:“你可真是关西将军啊!”
无奈之下,李显忠只好自己带着士兵开始进攻。很快这座城池就被攻克了,守城的士兵也冲了出来,和李显忠的部下厮杀到了一起。直到这个时候,邵宏渊才投入战斗。
攻下军事重镇宿州的消息,令孝宗与张浚大受鼓舞,指示他们扩大战果。
但前线两将的矛盾却趋于激化。孝宗升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讨使,邵宏渊为副使,他耻居李下,向张浚表示拒绝李显忠的节制。张浚迁就了他的无理要求,使他更有恃无恐。他提议将宿州府库中的钱帛全部拿来赏赐给士兵,李显忠只同意每3个士兵赏1000钱,却放纵自己亲信部曲恣意搬取。其时南宋军队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一经挑唆,拒绝受赏,人心立时浮动。
金将纥石烈志宁率先头部队万余人来攻宿州,被李显忠击败。但金军10万主力随即赶到,李显忠奋力苦战,邵宏渊不仅按兵不动,还对部众大讲风凉话:“这大热天的,摇着扇子还不凉快,何况在大日头下披甲苦战呢!”
这一句,不仅伤害了李显忠,同样也伤害了那些士兵的心。你想啊,连主将都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了,自己干什么还要用命去拼啊?
到了晚上,邵宏渊部中军统制周宏自为鼓噪,扬言金军来攻,宋军不战自溃。金军乘虚攻城,李显忠杀敌2000余,终于独力难支,浩叹道:“老天未欲平中原耶?何苦阻挠如此!”遂率师而退。行未多远,宋军就全线崩溃,军资器械丧失略尽。所幸金军不知底细,不敢贸然追击,宋军才在淮河一线稳住了阵脚。宿州旧郡名符离,故史称这场溃败为“符离之败”。
“符离之败”使宋金交涉发生了不利于南宋一方的倾斜,也使南宋主和派有了发难的把柄。张浚不得不提出辞呈,好在孝宗还不想立即放弃北伐计划,他给张浚回信说:“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畏人言而怀犹豫,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任之,今日亦须与卿终之。”张浚降为江淮宣抚使,部署两淮防线,抵挡金军南下。
“符离之败”对孝宗北伐雄心的打击是沉重的,他也发现恢复大业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开始在和战之间摇摆不定。六月,孝宗让主和派代表汤思退复出,不到一月,就让他担任右相。与此同时,主战的张焘、辛次膺和王十朋等相继出朝。
根据史料记载说,在隆兴二年正月,金国的将领仆散忠义再次来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让南宋给他们岁币。只不过这次要价太高,口气很硬,让宋孝宗心里怒火中烧。再加上在主战派的鼓励下,将卢仲贤以擅许4州的罪名除名,编管郴州,改派胡昉出使金营,表明宋朝拒绝归还4州,否则将中止和议。和议陷入僵局。孝宗命张浚视师两淮,全力备战,准备与金军一决雌雄。
张浚招徕山东淮北的忠义之士万余人,补充建康、镇江的正规军,增修两淮城堡工事,添置江淮战舰,随时奉命待发。汤思退及其同党百般攻击张浚,污蔑他“名曰备守,守未必备,名曰治兵,兵未必精”。孝宗最终屈从了主和派的压力,四月,召张浚还朝,罢去了他的相位。4个月后,张浚死在离京途中,遗嘱说:“我曾任宰相,不能恢复中原,雪祖宗之耻,死后不配葬在祖宗墓侧,葬在衡山下足矣。”
张浚是南宋前期主战派重要代表,但从富平之战与隆兴北伐来看,他在军事上的全局决策是并不成功的,其中固然有当时宋军素质与双方力量对比等客观原因,但其志大才疏而急于求成的个人因素,也是无可讳言的。王夫之批评他“志大而量不弘,气盛而用不密”,可谓知人之论。他的遗言倒是真情实话,道出了自己的终生遗憾。总之,他一生坚持抗金,虽受秦桧迫害而不改初衷,终究是值得肯定的历史人物。
张浚罢相,汤思退独相达半年之久,孝宗已倒向了主和派。在罢免汤思退的同时,孝宗重新召回因病出朝的陈康伯,任命他为左相,主持大局。但宋朝在军事较量上一再处于劣势,孝宗不得不再派王抃为使者赴仆散忠义的大营,表示愿意议和以换取金人的退兵。金国见以战迫和的目的基本达到,便停止进攻,重开和议。
经过各种争论之后,到了年底,双方终于达成和议条款:
(1)宋金世为叔侄之国;
(2)“岁贡”改为“岁币”,银绢各为20万两匹;
(3)南宋放弃所占的海、泗、唐、邓、商、秦6州,双方疆界恢复绍兴和议时原状;
(4)双方交换战俘,但叛逃者不在其内。
与“绍兴和议”相比,南宋在“隆兴和议”中的地位有所改善。南宋皇帝不再向金国称臣,岁贡改为岁币,数量也比“绍兴和议”减少5万两匹,这是金国最大的让步;而南宋在采石之战以后收复的海、泗等6州悉数还金,则是宋朝最大的让步。
双方的让步都是基于一种新的政治地缘的实力平衡,金国的让步是出于内部的不够稳定,宋朝的让步是出于兵戎相见时太不争气。离开这点,空谈和议是否平等或屈辱是意义不大的。
“隆兴和议”以后,宋金关系再度恢复正常,直到开禧北伐才试图再次打破这种地缘政治的均衡状态。而“隆兴和议”到开禧北伐的40年间,对宋金双方来说,都是社会经济发展的最好时期。
如果南宋想要反攻
经过了“靖康之耻”之后,南宋到底有没有机会进行北伐?到底有没有可能收复失地?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是又有太多的原因,让他们完全不想着收复失地。即便是在庙堂之上,除了少数主战派的将领之外,似乎更多的文官都没有想着要将北方的大片土地收回来,更没有想着要攻打金国。
宋徽宗、宋钦宗被掳走之后,紧接着即位的就是宋高宗赵构,或许南宋时期最不愿意进行北伐、收复失地的皇帝就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