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十分,众臣在大殿之上等待,已经过了早膳的时辰,皇帝还是没有出现。
殿前总管徘徊不定,不知是不是该通报免朝。
出去寻找皇帝的护卫还没有返回,他立在高阶之上的宫廊下,一会儿看看殿内,一会儿又朝宫门的方向瞧了瞧,若无特殊事情,皇帝是不会耽搁早朝的。这会儿辛文将军竟也不在,唉!真叫人六神无主。
拓跋晗正在背靠天和山的一棵大树,警醒地四处查看着,生怕严薇出现时,自己会错过。
如果他没有估算错误的话,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他和蓝羽所在的位置——蓝羽当时自杀,他则要殉情……那一幕,他此生难忘。
今日是七月初七,严薇一定会来。
她对他失望,对这个世界失望,她不喜欢这里,就只有逃去她自己的世界,而这里,是她的必经之路!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严薇没有来,倒是有不速之客寻到山上来。
拓跋晗仍是发丝整洁,面容俊逸,龙袍墨黑,纤尘不染,孑然而坐,保持着最优雅的姿态,希望严薇出现时,自己不至于太狼狈。
他正烤着一只野兔,这是他的早餐加午餐,而他身边还有几个熄灭的火堆——他已经在山上生活了五六日。
忽然,火苗一阵诡异的晃动,冷风袭来,拓跋晗警觉站起,当看到来人身着褐色披风的背影,本是煞亮的琥珀色眼眸顿时又暗淡下去。
楚切霆转身,递上一张字条,“这是她给你的。”
拓跋晗忙接过,上面是一行红字,断情血书,吝啬地只有一句话。
“陛下珍重,薇福薄,无缘承宠,告辞。”
他握着信冷笑出声,她用一句福薄,来代替她永远不会原谅他——聪明的女人,永远不会说别人有错。她若对他还有谅解的余地,也不会用如此疏冷的口吻。
这一张纸握在手中,他仿佛看到她笑意陌生,恭谨谦卑地在面前盈盈一拜,淡漠地飘然而去。
“想去找她吗?”
“就算想,就算去,她还会再见我?”
“没有你,她不可能快乐。”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她的不快乐有一半是我造成的,我想弥补。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说,只要我能付得起,绝不错失寻回薇儿的机会。”
楚切霆从脸上取下左颊上银亮的面具递给他,解下身上的褐色披风丢给他,随即,又脱下身上的褐色锦袍,递上去。
见拓跋晗迟迟没有动作,他冷笑讥讽,“怎么?舍不得天下?”
“……”不是不舍,而是忽然想起了父皇。或许,这就是命,上天注定让父皇最宠爱的五哥来坐享他一手打下的天下。
不过,他早就受够了每日早朝,受够了每天政务如山,也受够了不管走到何处都要心怀天下,而且做每件事总要想着,自己的肩上,除了心爱的女人之外,还有天下。他好累。
他也早就知道,薇儿并不稀罕什么天下,她要的很简单,只是他就足够。
“薇儿说,她要去环游世界,还说,要认识一下古代的‘地球’,我答应了要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和孩子们。”
“环游世界?古代的‘地球’?”
楚切霆不想再啰嗦下去,他出来时,只说要帮严薇送信,若耽搁久了,定会让她怀疑。“你放心,等你带着薇儿返回,我再把皇位还给你,我并不屑要这个皇位,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更适合我。不过,薇儿被你误解为杀人凶手,至少你应该告诉她,你为她可以放弃天下,若非如此,倔强如她,岂肯轻易原谅你?”
“这个皇位你喜欢就拿去,我受够了那些老家伙。”拓跋晗脱掉身上的龙袍和龙靴,“不过,你要小心大皇兄,别被他拉下来,他虽然有时也精明,多数时候却混账的不像话。”
“你也小心我师父,就算薇儿原谅你,师父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会是个好女婿。”自信的笑中带了三分邪气,若是每日能与蓝宏那只老狐狸斗一斗,也蛮有趣。
兄弟两人换过衣装,面具,佩饰,楚切霆用薄薄的易容面具贴在疤痕上,两人又不约而同用内功调息,改变了眼睛的颜色……如此相对而立,却又一时静默无言。
几乎同时,两人又笑起来,却皆是激动地眼眶泛红,仿若照镜子。。
楚切霆最先伸出手,“七弟,原谅我之前的鲁莽,替我向薇儿道歉。”
“五哥。”拓跋晗握住他的手,上前,单手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父皇应该含笑九泉了,你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被一个死人疼爱,不如被一个活人爱着幸福。”楚切霆拍了拍他的肩,“若你再对不起薇儿,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我不会再给你接近薇儿的机会。”
楚切霆摇头笑了笑。
见他要走,拓跋晗不甘心的拉住他,“五哥,我要和你比试一下轻功,虽然薇儿跟你学了,我还是觉得我的轻功更好。”
“哈哈哈……我早就看出你不甘心!”楚切霆难得如此大笑,因为,他也想和他一较高下。“先到山下为胜,输的人买酒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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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严薇巡查过江南所有的商铺,准备好了银两,便携家带口地坐上了一辆西行的华车。
随行的除了那个必不可少的男人,还有五个孩子,蓝宏,秦雪茵,幽冥门的十个顶尖高手,以及专职照顾孩子的五个年轻体壮又无家可归的丫鬟,还有必不可少的夜凌子。
秋日的清晨,风冷天高,最大的一辆华车缓缓穿过一条山路,沿着一条靠着溪流的大道继续前行,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一个驾车,另一个正打着瞌睡,后面的马车也辘辘跟上。
生物钟作用,严薇醒得极早,闲着无事,她坐在马车中的软垫上,伏案用纤细的毛笔凭借记忆描画着亚欧版图,而她的目标正是欧洲。
旅行中的她,又恢复了许久之前的随意,只用一条丝带随意束着冗长微卷的长发,身上一袭简单轻盈的白色缎裙,舒服地赤着玉足,出尘脱俗,俨然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仙子。
不知不觉间,自身后换上一双有力的长臂,温暖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耳畔伴着亲昵的气息传来低哑的男子声音。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前面就是黑汗王朝,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凯文?许久不见他了,他定然孩子成群了吧?”
“如果想,就去做啊!”他喜欢她这样凡事与他商议,有着夫唱妇随的默契,但他再也不会阻止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她才能借由一些愉悦,抚平心底隐藏的伤。“他是你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如果他能说几句让你开心的话,我们此行也是值得的。”
“切霆……”她搁下笔,侧身倚靠在他怀中,额头抵着他的下巴,眸光闪过一丝狡黠,“我一直想对你说抱歉。”
听到那个名字,他的声音却变得有些沉闷,“为什么?”
“因为,蓝鸢真的配不上你,我不该帮你出那种馊主意。虽然看在老门主的面子上,我没有追究她的嫁祸,可我这辈子不会原谅她。”
“嗯。”他用一个字一带而过,不想再多提这件事。他不想在拥着她时,因为其他杂事而打扰了两人的甜蜜。“早膳想吃什么?”
“还早,这件事让娘亲去操心吧。”
她又道,“切霆,到了前面的小镇我们拜堂成婚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她嗔怨仰起头,捧住他带着半边面具的俊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难道你不爱我吗?你让蓝鸢去杀人,不就是为了让我活得无后顾之忧吗?我理解你的苦,所以……”
在她再要吻上来时,他烦躁地推开她,转身躺下背对着她。
“切霆,你怎么了?生气了吗?”严薇口气担忧,瞅着他的凤眸里,却尽是玩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