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辛文实在看不下去拓跋晗愁苦自嘲的样子,主子心情不好,他这几日也别想有好日子过。“陛下,要不然,就先冷落皇贵妃几日,小别胜新婚……”
“小别?朕和她分开的还不够久吗?”
“是,是,是很久了……”辛文暗暗掰了手指头,分开不过才一天而已,真的有那么——“久”吗?
室内又死寂,死寂,死寂……
辛文瞑思苦想了半晌,又灵机一动,“陛下,不如……臣回府去通传皇贵妃一声,让她前来……前来……”侍寝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而且说不定还会踩到老虎尾巴上,“让她前来为陛下端茶送水整理奏折,可好?”
拓跋晗微眯了下眼睛,拿了本奏折开始批阅,“朕的确有点口渴,你去吧,让她来,你就不必来了。”
辛文不禁暗赞自己睿智,领命快步离去,然后又改用轻功,真是春宵苦短,陛下这冷战闹得,害他们夫妻也分离。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府与素纹团聚了。
一盏茶的功夫刚过,拓跋晗就听到门口有悉悉索索裙裾拖在地毯上的声音,他没有抬头,冷声道,“怎么才来?朕都渴死了。”
没有等到回应,他才不耐烦地丢了笔抬头,却看到是一身艳丽装束的南蝶。那张陌生的脸,把他心底的期许冲击地溃散开来,薇儿,要你出现有这么难吗?你不屑要后位也就罢了,连皇宫都不想踏足了?
南蝶一改草原骑装,换了束腰蝶袖的曳地长服,上面一朵朵艳红的月季如血般浓艳,衬得她眸光流彩,肌肤胜雪,如一朵娇艳欲滴待人采摘的花。她手上还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汤盅。
她身上的脂粉气与汤盅里的香气缠绕在一起又飘散开来,与房间里的龙涎香混淆,气味嗅上去有点复杂,也有点怪异。
“南蝶,这么晚,你怎么来这里?”外面的太监都死绝了吗?也不通传一声。他不是看不出南蝶正尝试媚惑他,可他不需要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说起来真是可笑,他等得来人没有来,上天偏偏送一个烫手的山芋添堵。
南蝶这才视线挣扎着从他俊逸的脸上移开,赧然一笑,俯首跪礼,“陛下日理万机,龙体疲乏,南蝶特意炖了汤为陛下开胃提神。”
开胃提神?他宁肯自己糊涂一点,“滚出去!”
南蝶愕然抬首看上去,看不出他是嫌恶还是只是在生气,可他为什么生气呢?“陛下,南蝶……南蝶做错了什么吗?”
“滚!”
“陛下,南蝶亲手炖了一个时辰的汤,您就算……”
南蝶的声音清丽婉约,却远没有严薇的空灵之声更具穿透力,就像舞过空中绸缎,就像山涧淙淙的山泉,令人闻之顿时心神舒畅。
“夜已经深了,过了戌时再吃汤喝粥的容易得胃病,若是连这一点常识都没有,公主也该回草原了。”严薇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把茶杯放在拓跋晗的面前,“晗,你最喜欢的安神茶,喝了就随我回去吧,温泉池里撒了花瓣,回去好好泡一泡,可以舒解疲劳。”
拓跋晗的怒气这才沉下去,看在她还知道吃醋的份上,他就原谅她这次。端起安神茶,一口气喝完,才发现是没有任何滋味儿的白开水,他不禁皱起眉头,质问地瞅着她。
严薇岂会不明白他这意思?刚才让辛文来传话命她即刻入宫奉茶,她哪有那个闲工夫准备什么活见鬼的安神茶?有白水喝就该偷着乐了。
她本是想把这番话说出口的,却只觉一双视线钉子似地刺在脊背上,不由转头一看,却是南蝶还怒气横冲地立在那边,眼里的火似要将她焚毁。
严薇向来不喜欢与自己小的毛丫头置气,她火上浇油地对拓跋晗娇媚一笑,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就知道一杯安神茶满足不了你!”她大剌剌地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啵——可以走了吧?”
他因这热辣辣的一吻惊喜不已,满腔怒火烟消云散,佯装三分含怒,勉为其难地站起身,却紧握住她的手不肯再放开,踩着红毯走下台阶,经过南蝶身边时,懒得看她,“朕与皇贵妃要回府歇息了,夜深了,南蝶公主回寝宫吧,明日午宴,朕安排你见一见你的驸马。”
南蝶听得这话真切,心里却恍惚。直到拓跋晗和严薇离开之后,她手上的托盘散落,漂亮精致的琉璃汤盅碎了一地,她才恍然惊醒过来,“他说什么?我的驸马?”她的驸马不就是拓跋晗吗?为什么他说“朕安排你见一见你的驸马”?
她忙奔出去,偌大的皇宫因为入夜已深灯火斑驳阑珊,她茫然抓住宫廊下的一个太监,“太后寝宫在什么地方?”
太监见她锦衣华服,又是从陛下寝宫里出来,不敢怠慢,“沿着西边最宽大的那条宫道一直往北走,看到挂着寿禧宫牌匾的宫殿就是太后寝宫了。”
南蝶像是没头苍蝇,也顾不得时辰,直奔向寿禧宫,一到门前便举起拳头砸起来。
太监开门之后,殿内一向浅眠的萧兰贞也被惊醒过来。
她催了守夜的宫女出来探看,听是南蝶闯进来,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坐起身来穿衣,一袭玄紫色的锦袍还没有穿好,南蝶就跪趴在床前的地毯上嚎啕大哭起来。
“太后,南蝶福薄命贱无缘做太后的媳妇了,呜呜呜……”
她的哭声凄怆尖利,满脸的妆容也糊成一片,殿内只亮着三颗夜明珠,光芒惨白,映着她那张宛若女鬼似地脸,只让萧兰贞觉得厌烦。
“你是伊尔金的公主,皇帝既然已经答应了和亲,自然不会亏待你,深更半夜你如此大哭,要那些嚼舌根的听了去,恐怕会说哀家这老太婆如何委屈了你。”萧兰贞想她定是在拓跋晗那边受了委屈才来这里哭,“哀家年事已高,也容易疲惫,你长话短说,且告诉哀家发生了什么事,哀家听后才能帮你呀。你这样一径大哭,伤心伤身,于事无补。”
南蝶这才安静下来,从地上起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残妆,这才说明来意。
瞅着南蝶这无助的样子,萧兰贞不禁感慨严薇的果敢与独立。
当年严薇初入王府时,被她寻了短带去刑场要处决,那丫头沿路被砸了满身的鸡蛋烂菜叶子,却仍是能立在刑场上临危不乱大开杀戒,如今想来还能叫人心生畏惧。晗儿喜欢严薇而不把南蝶放在眼里,也是情理之中。南蝶这丫头与严薇站在一处,就如一朵小茶花摆在霸气的曼珠沙华前,美则美矣,却一没傲骨,二没气韵,三没头脑,就算真的嫁给了晗儿,于后宫中封赐的品级也不会高于严薇。
南蝶忙按了按泪,抽抽噎噎地说道,“陛下说,明日午宴要让南蝶见一见驸马。”
“驸马?”萧兰贞总算明白了拓跋晗的用意,不禁暗责自己在洗尘宴上揣测错误,竟然对南蝶说希望她做自己的儿媳。现在可如何是好?
她被禁足寿禧宫,天山老人亲自来劝解,拓跋晗天下霸主之位已定,毕竟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母子血脉相连,没有过不去的槛,眼下她已经与晗儿有冰释前嫌的可能,可若南蝶这样闹下去,恐怕……唉,她也是看中了南蝶“公主”的身份,才说出那一番门当户对的话。
南蝶说完,抬眸看去,见萧兰贞只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发怔,虽然她容颜苍老,却自有一股凛然的威严叫人生畏,“太后?太后,您可要为南蝶做主呀。”
“南蝶,哀家是说希望你做哀家的儿媳,我肃安王朝内的王爷们都称哀家为母后,哀家说的儿媳正是这一层意思,不管你嫁给哪一个王爷都是哀家的皇媳。你们伊尔金族与我们肃安皇族和亲,皇儿自有一番权衡,哀家只管后宫,不能干涉朝政,你也了解哀家的难处。”
“这……”南蝶欲哭无泪,“太后可知陛下把南蝶许配给了哪位王爷?”
“哀家不知。不过,定是尚未有正妻的,皇儿一向顾虑周全,定不会辱没了你公主的身份。”
就算做王妃也终究不是在皇宫里,一旦被困在一方天井里,她还如何见到拓跋晗?“恳请太后向陛下说情,哪怕册封南蝶为婕妤美人,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南蝶当牛做马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