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确是“冲了出去”。
他们并没有冲向台去，而是冲出了窗户，冲进了枫树林中。他们冲出去时，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原来这两个人并不是想要欧阳小诗的性命，而是想逃命。
无论他们是不是和尚，都一定是很不好招惹的人。但这两个切桌子比切豆腐还容易的人见了这个会耍花枪的欧阳小诗竟然逃得比中了箭的兔子还急。
欧阳小诗花枪一摆，曼声吟道：“一个人做了坏事，是逃不掉的。”声音仍在，他的一人双枪已飘出酒楼，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来满楼的香气。
好一会儿，沉静的酒楼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向酒楼外跑去。连原本很沉得住气的人物也禁不住匆匆留下银两，追出酒楼。他们无疑想看看欧阳小诗怎么对付这两个人。
林大小姐终于忍不住也走出酒楼，朱大老板也只好跟着走了出来。朱大老板走出来时竟然没有放下左手的酒杯和右手的酒壶。
然而那一刻，三两的心头却突然飘过一团奇诡的黑影。那黑影令三两的心头一热，如烈焰燃烧。
——黑影，烈焰，黑色的烈焰。
这些奇怪的想法在三两的心头一闪而过。三两四下看了一看，却一眼看到了一个趴在桌子上的满身都是酒气的醉鬼。这人醉得很厉害，哼哼呀呀，微微抬了一下头，一只手却仍旧握住酒杯不放。
三两摇摇头，还是快步走了出去，走出去时三两竟然奇怪地想起了那个叫“夹子”的人。
可惜他又真不是夹子。
——夹子没有胡须，这人有，而且绝对是自己的胡须。这人的脸也没有易过容，也绝对不是夹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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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锤再也按耐不住，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看向外面。
在人们都纷纷到外面看热闹时，却有一个客人用一种奇特的姿势闪身进入了最上层的阁楼中。这个人就是那个和趴在桌子上的酒鬼坐在一起的。
现在那个桌子上就只剩下了那个酒鬼，他努力抬了一下头，一张脸变幻莫测，一会儿像张三，一会儿像李四，一会儿有胡须，一会儿没有胡须，但最后定格成夹子的模样，只不过这张脸变得蜡黄。
他浑身都在发抖，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样。
阁楼无人。那个姿势奇特的人走到阁楼上后，身体突然断开。他的上半身一翻就到了楼顶，他的下半身一跳也到了楼顶。
可惜没有人看到这怪异的景象。
那个鸡蛋一样的人却一直没有动，除了手中的鸡蛋，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其他的事情。但当那人消失在阁楼中时，他却嘴角挂着冷笑也进了阁楼，只见他一翻身也翻向楼顶，然后他发出一声惊叫。
声音不大，但门口的胡铁锤却听到了。他的脸色一变转身冲进阁楼中，翻身凳上楼顶，然后他就怔住。他首先看到了两个人，一个胖如蠢猪却不停地打着冷战，一个瘦如竹竿却满头大汗。但现在他们的头却是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
他们赫然竟是欧阳小诗一直追踪的胖子和瘦子。
——是不是他们翻出窗外后，直接就翻到了楼顶？
最糟糕的是这两个人正在饶有兴趣地做游戏。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那个秃头鸡蛋夹在中间。他的伙伴像个玩偶般左摆右摆，晃出一种奇特的旋律。
三个秃头也随之左摇右摆，极富韵律。
胡铁锤的头不由自主地也开始随之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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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哪里有欧阳小诗等人的影子？
却有一辆漆黑的马车正从远方徐徐行过来
枫叶林中已有人摇头叹气走了出来，看起来林中也已经没有了欧阳小诗的身影。
朱大老板左手一抬，一杯酒就进了他的肚子里。他叹息道：“好一个花枪欧阳，果然算得上是个人物。”
林大小姐一撇嘴哼道：“有什么了不起！”
朱大老板听林大小姐说欧阳小诗没什么了不起，心中竟觉非常愉快。所以他立刻随便问道：“你猜刚才那两个人是不是和尚？”
林大小姐却看着三两道：“喂，你猜他们曾经是不是和尚？”
三两道：“曾经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刚才也许是。”
林大小姐笑道：“你莫非发烧说胡话？鬼才相信他们是和尚——和尚是不留头发的，不但不留头发，还要在头上烫几个疤。”
三两道：“我不是鬼，但我还是相信他们多半是和尚。”
林大小姐背起手道：“说说你的理由”
三两道：“因为那个瘦子总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所以……”
林大小姐打断道：“擦汗和是不是和尚有关吗？”
三两淡淡道：“擦汗的当然不一定是和尚，但弄一头假发的就不好说是不是和尚了。”
朱大老板变色道：“你说他们的头发是假的？”
三两道：“一个带了假发的人擦汗的方式当然有点特别，所以我就特别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头发。”
朱大老板道：“我看他们多半就是当年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假发双僧。”
朱大老板主掌荒野十二星族，武林中各种信息当然比别人多些。
三两道：“戴假发的也未必就是假发双僧——也许他们故意让别人认为自己是假发双僧也未可知。”
林大小姐想了想道：“不过看这两个人这么怪，多半有点像和尚。”
朱大老板道：“和尚就一定怪？”
林大小姐道：“和尚当然都是怪物，而且越老的和尚就越怪。”
三两一本正经道：“其实和尚绝不是最怪的一种人。”
林大小姐反问：“难道还有比和尚更怪的人？”
三两笑道：“当然有。女人就比和尚更怪，越小的女人就越怪。她们心里明明觉得别人了不起，嘴上却偏偏说有什么了不起，心里越喜欢一个人，脸上就越冷淡，你说她们是不是怪物？”
林大小姐瞪眼叫道：“放屁，放……”她终于没好意思再说下去，因为三两和朱大老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大小姐赶紧低下头。她眼珠转了转轻轻道：“对不起呀，三两大哥哥，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却说你……但就算我喜欢一个人，也绝不是什么欧阳小诗！”
——她喜欢的是谁？
三两禁不住干咳了两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朱大老板右手倒酒，左手举杯胡乱喝了一口酒。
林大小姐看着他们的举动突然弯腰笑问：“假如我喜欢一个人，那人是不是应该是你们之一？”
三两咳的更厉害了。
朱大老板又胡乱喝了两杯酒。
林大小姐吃吃笑道：“想不到男人们自我陶醉起来居然一点也不比女人差。”
三两和朱大老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禁不住同时大笑。
三两突道：“你知不知道凡舞为什么不战而退？”
朱大老板道：“因为凡舞没有胜你的把握，他也许根本就没有胜算，所以只有走。”
三两道：“凡舞的武功很可怕，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可怕的人。他若出手，败的很可能是我。”
林大小姐问：“那你说是为什么？”
三两缓缓道：“荒野诸星的故事我总算也了解一些了。那当然是因为林青衣和柳白云已经停战了，但他们为什么突然停战了？”
朱大老板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一直想不通，这场争斗明明已经开始了，却为什么突然偃旗息鼓了呢？”
三两道：“本来我也想不通，但现在我知道原因了。也许就是因为这辆马车。”
那辆漆黑的马车已经可以看得更清楚了。马车很大，但却普普通通。车两旁各走着两个人。
这应该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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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普通的马车和凡舞又有什么联系？林大小姐不懂，朱大老板看来也不懂。
三两道：“如果你有幸坐进这驾马车里，就会感慨，世上怎么还有这么舒服的马车。那里面不但冬暖夏凉而且即使走在不平坦的山路上也如履平地！”
林大小姐不信：“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坐过？”
三两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辆马车就是天下第一笨蛋鲁笨亲手制作的，鲁笨却恰好是我的朋友。”
林大小姐道：“我只听说有个叫鲁班的，却没有听说过什么鲁笨。”
三两道：“和大眼皮的鲁笨比起来，鲁班只不过是个只会作板凳的木匠而已。如果鲁笨愿意，他甚至能造出一驾不用马拉的车——跑得却绝对比马车快。
林大小姐笑道：“原来你吹牛的本领也不比我差。”
三两道：“鲁笨要造的那种车是要烧一种油的。但他最终没有造它，因为他讨厌那种油冒出的烟。鲁笨认为这么清新的街道上若突然多了许多冒烟的车，实在是件可怕的事。”
林大小姐到：“他那么聪明，你怎么管他叫天下第一笨蛋？”
三两道：“有时候他的确很笨。”
朱大老板笑道：“天下奇闻怪事果然很多。连我这个多少应该比别人知道多一点的人都看不出这车有什么不同。但现在你跑题太远了。”
三两轻咳道：“还是说这辆马车。鲁笨制作这辆车时据说光弹簧就用了一百三十五根，钢珠就用了五百八十二颗。这辆车做好时鲁笨曾和我打了两个赌。其中一个就是，他把一百二十个鸡蛋放进车里，然后让这驾马车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狂奔三十里，他赌跑完这些里程后，车上的鸡蛋一个也不会坏。你说我跟他赌不赌？”
林大小姐道：“当然跟他赌，只不知输方会怎样？”
三两道：“赌输的就吃鸡蛋，要不停地吃光一百二十个鸡蛋。”
朱大老板道：“结果呢？”
三两叹道：“结果我输了。那一百二十个鸡蛋竟真的一个也没坏。”
林大小姐惊讶道：“你真一口气吃光了一百二十个鸡蛋？”
三两苦笑道：“我虽然常常赖账，但赌账却是从来不赖的。所以我现在一看到鸡蛋就头痛，甚至一闻到鸡蛋的味道就能想起鸡粪味。所以一想起鲁笨那个大鸡蛋脑袋我就恨得牙痒痒的。”
林大小姐吃吃笑道：“不知另一个赌赌的又是什么？”
三两板着脸道：“没有另一个赌了。”
朱大老板笑道：“鲁笨倒是一个有趣的人。照你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名震江湖的风云联车怕就是他造的吧？”
三两不语。
林大小姐道：“只是你还没有说明这辆车和凡舞到底有什么关系。”
三两悄声道：“这辆车和凡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和当今帝王却绝对有关。因为这辆车就是给当今帝王制作的。”
朱大老板面露惊讶之色，小声道：“当今帝王？难道这车里坐的竟是当今帝王？”
三两看着那四个穿着普通，但腰间带子却颜色各异的轿旁人小声道：“多半是。你看那四个走在马车旁的人，他们虽然改了妆，但你仔细看就不难发现他们走路的样子和常人有点不同。因为他们是太监——太监就是太监，他们总有一些特有的动作。”
林大小姐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他们走路有什么不同。”
三两笑道：“其实我也没看出。只不过有一年我恰好在演武场看见过这四个太监，他们又恰好出现在这辆车旁边，所以我还是认出了他们。”
林大小姐白了三两一眼道：“今年好像并不是祭祀之年，帝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三两小声道：“这可是秘密。帝王的行动千万不能猜测。他既然微服而来，当然不希望别人知道了。但……”
朱大老板道：“但凡舞却知道帝王已经来这里了？”
三两道：“林青衣、楼白云想必也突然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偃旗息鼓的。”
——朗朗乾坤，帝王之威绝不可冒犯。如果帝王看到你拿把刀满街杀人，那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如果帝王知道荒野诸星的人胡作非为，就一定会动用一切手段让它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因为帝王就是帝王，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林大小姐道：“据说现在坐镇碧云城的是苏大将军，从边疆调任刚刚三个月。我曾研究过，每次帝王要祭祀皇天，这里的将军都要提前换换。”
——帝王落脚地当然要确保安全。将军新调，还没有形成牢固的根基和势力范围，利于帝王的控制。同时也不会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更有利于保一方平安。
朱大老板道：“这倒是没有人总结过。想不到林大小姐还懂点权术之类的东西。”
林大小姐得意道：“林大小姐懂的比这还要多得多。”
三两看着林大小姐，脑海里却突然又浮出了那幅将军的画面。
——银盔银甲，刀光如虹，夕阳映照，如在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