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忍不住看向门外。
门外阳光明媚，但庭院中却空无一人。
三两叹息道：“刚刚还在三里之外，想不到现在已到了。”
庭院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然后这个人就一步步走向大厅。
他走得普通而平凡，不快也不慢。
他穿得普通而平凡，既不太显眼也不太寒酸。
他长得普通而平凡，就像茫茫人海中那些普通的脸。
他普通得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但每个人都知道是他来了。
连三两都知道这人一定是——
凡舞。
苦刀凡舞。
因为江湖中关于他的传说已太多。
凡舞手中拿着一把刀，一把带鞘的道。刀鞘如同他的人一样普普通通。
张郎和姚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笑意。
因为他们知道，从未败过的苦刀凡舞是柳白云手下的第一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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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舞默默走进来，他的目光没有看哪个人，但又好像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不论活得还是死的。然后他突然停住，眼睛看着他的脚下。他的脚下是那一只死去的老鼠。
三两也没有看凡舞的脸，他正在看凡舞的脚步。然后他脱口道：“您一定是凡舞，荒野诸星的凡舞。”
凡舞没有回答。他的右手握住刀柄，开始缓缓拔刀。
三两突然觉得很苦。
凡舞的刀每拔出一分，那苦味就浓十分。
三两的表情变得很沉重，他的手中突然有金色的光芒亮起。
刀锋如行云流水般一点一点从刀鞘中长出，亮光也如火焰般一点点亮起。
刀锋涨一分，金光也长一分。
刀锋不会永远涨下去，金光也不会永远更亮。
——到那时会怎样？凡舞的刀会比“四方的圆”更神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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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因为凡舞的刀只拔出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
三两手中的光芒也突然停顿。
凡舞后退一步，刀已入鞘。
三两手中的光芒也突然消失。
一阵风吹过，那老鼠突然化成的一阵青烟随风飘走。
他们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但每个人都已感觉到刚才的惊人杀气，每个人也都已看出这两人的武功是多么可怕。
过了很久，凡舞突道：“我没有把握胜你，你也没有把握胜我，但今天并不公平。”他的声音同样普通而平凡，就像在陈述一件简单的事实。
——凡舞说的不公平是不是指三两给人疗伤内力消耗很多？
三两也简单地回答：“不错。”
凡舞道：“你若败了，会有很多人死，所以你不会轻易出手。”
三两又很快道：“不错。”
凡舞道：“其实这里根本就不会再有人死。我拔刀只不过试一试关于你的资料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三两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也算个有名的人。”
凡舞道：“你当然算，可惜荒野的人还是低估你太多，否则处理这件事的绝不会是他们。接下来的事情由我处理，如果我处理的还算公正，希望你不要反对。”
三两道：“其实我和这里的人的关系并不大，我只不过特别特别反感你手下的人做事的方法。”
凡舞突然问姚方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姚方道：“我们受柳副星主之命，到这里来查看第十二星族的叛乱行为……”
凡舞突然打断姚方道：“柳副星主做的事情一定会和林副星主商量，你们认为林副星主会同意你们来这里杀人？”
——柳白云不是已经和林青衣彻底决裂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这里来时，柳白云他接到的密函明确告诉他们要抓住这次机会，首先彻底铲除十二星系中林青衣的势力。只要和林青衣是一条心的人都要杀。
可惜柳白云命令姚方连一个字都不敢说。这姚方也不知道是被三两的四方之圆所吓，还是见了凡舞惊慌，颤抖着手掏出一张密函递给凡舞，慌乱中连带出的朱大老板写的供词掉到地上都没有发觉：“这里有处理这件事的命令——是机要室绝密级的密函。这上面明确说，押送三两及他的信到机要室，只要证实有人偷看了那封信，杀无赦。”
凡舞接过来看了看，突然道：“那地上又是什么？”
姚方连忙捡起供词拿给凡舞道：“这是朱大老板刚刚写的。”
凡舞接过来，略看一眼，把朱大老板刚刚写的供词团在手心握紧问朱大老板：“这是你写的？”
朱大老板大声道：“是我写的，但……”他突然很想把这件事和凡舞解释清楚，解释清楚自己不是软骨头。但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开口说出“是他们逼我写的”这句只有娘们才喜欢说的话。
凡舞打断他的话道：“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都已过去了，重要的是荒野诸星是一个整体，一个在星主，两位副星主共同带领下的整体。不论谁要破坏这个整体都将是荒野诸星的敌人。”他的手突然张开，那封供词已像被火烧过了一样变成了一撮黑灰随风散去。
三两道：“现在这里好像又都是一家人了，除了我之外。”
凡舞道：“错了。这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已不属于荒野诸星了。我知道杀人的是黑老大，但他已经付出了代价。张郎本就不属于荒野诸星的人，姚方错误也不小，朱大老板一定也有他的错误，至少陶正是死在他手里——或许陶正本不该死。所以我现在就宣布处理意见：姚方和朱大老板现在已经不是荒野诸星的人了，今后你们之间的恩怨和荒野诸星无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会通报荒野议事会的。”
姚方和朱大老板都没有意见。
凡舞又看着三两道：“如果你知道你送的那封信如此重要，你是不是一定想看一看他的内容？”
三两摇头道：“送信的人偷看信件是就是一种监守自盗行为。我的责任是及时把信送到。至于信上写的什么，我从不关心，这也是我们的职业最基本的原则。所以我一定要收回那封信。”
凡舞突然道：“如果你所送的信件恰好是助纣为虐呢？你还是会送？”
三两道：“如果我知道，当然不会。可惜，我无从判断这些。正如一个农民卖的粮食好人会吃，坏人也会吃，但农民无罪。我能判断的是，抢走别人的信件绝对是强盗行为。我更能判断的是今天有人为了这封信送了命，也有人险些送命。”
凡舞沉默了一会儿道：“看来我应该说一说那封信，也是给十二族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荒野诸星在‘雾林’也有人员安插，多年前我们就知道有许多秘密服务于‘雾林’的信息收集人员在查找凤凰衣的下落。凤凰衣为什么对‘雾林’如此重要？说法很多，甚至有一种说法是凤凰衣涉及到荒野诸星的星主萧客人，他们得到它是为了挑起荒野诸星的内乱。这一次，我们得到的信息是‘雾林’的‘蝙蝠洞’中的‘蝙蝠’传回信息，凤凰衣出现在北方——夜雪城外一个叫三集镇的地方，装在一封准备邮送碧云城将军府的信件里。‘雾林’把这件事列为绝密，并派出得力人员调查凤凰衣的下落。所以荒野诸星议事会决定责成机要室截获凤凰衣——在这件事上柳白云、林青衣意见其实是一致的。所以机要室立刻启动调查计划，荒野诸星的信息网天下无双，很快朱大老板的十二楼就得到了那封信的下落，追查出你的行踪。机要室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甚至派出早已经不在江湖走动的四大高手出手截获你的信直接送达荒野诸星议事会——那四个人本来不只是对付你的，他们更是为了对付‘雾林’的高手而去的（我们一直低估了你）。为迷惑‘雾林’派朱大老板的十二楼接应，押送送信人到机要室——这秘密就只有机要室知道了。”
三两道：“而有人却秘密安排手下，借这件事查找朱大老板的错误，想借机除掉自己的同门兄弟。”
凡舞道：“这是荒野诸星内部的事情，局外人最好不要妄自猜测。我要说的是荒野诸星部署周密，可是‘雾林’却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直到机要室出了问题。我们又确认四大高手已经失踪，才知道问题的严重。其实‘雾林’一直就在，并牢牢掌握我们的一切。我们根本就没有拿到那封信。这是事实，不论你信还是不信。”
三两立刻道：“凡舞这样的人已经不需要说谎。但那四个人却一点都没有低估我，他们计划周密，思维严谨，出手时机恰到好处，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凡舞忧虑道：“也许我们也低估了这四个人，也或许他们原本就是‘雾林’的人。”
三两叹气道：“我又何尝不是低估了这四个人？那封信的丢失我自己也许责任更大些。
凡舞道：“我们最新的评估是‘雾林’已经渗透进荒野诸星，而且渗透得很深。”
三两叹气道：“所以你们突然发现现在还不是内斗的好时机，否则怕是就真会被‘雾林’吞掉。”
凡舞不准备在说下去，他道：“黑老大的身份更加复杂一些，他是荒野诸星的人，也可能还是‘雾林’的人，但他却最终效忠‘枣红指’。但人死为大，这里的死人，不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也都已随之而去了。他们既然曾经都曾经是荒野诸星的人，就应该葬在‘荒野英烈林’。这里实在太乱，你们二位把这里收拾得干净些。”
凡舞并没有看张郎和姚方，但他们偏偏知道凡舞吩咐的是他们。所以他们很快就把地上的尸体装在张郎的车里，又很快把这里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才乖乖地回来站在那里等候命令。
凡舞看着脚下的大地道：“看来这个问题也解决了。现在我要走了，张郎和姚方我也要带走。希望你不会反对。”
三两沉默，不动。
凡舞道：“你们还不快滚！”
张郎、姚方如蒙大赦，很快就赶着马车消失在桑林中。
凡舞转身，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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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仍旧看着凡舞的脚步。
凡舞的脚步就像他的人，普通而平凡，但他却留下来一串奇怪的足迹。
那是一串没有一丝足迹的足迹。
他穿着一双普通的青布鞋。他每踏出一步，青布鞋就清晰地陷入地下半寸——绝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分。
他的脚步抬起，那陷入地下的半寸又奇迹般的恢复原状——绝不增一分，也绝不减一分。再也看不出一丝——足迹。
他走在青石地上是这样，走在外面的泥土地上也是这样——脚落下就陷入地下半寸，脚抬起脚印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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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样的足迹，那些一脚就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足迹的高手就简直成了刚刚练了几天庄稼把式的门外汉。
一个平凡的人，一把平凡的刀，留下一串不平凡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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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看着凡舞消失不见，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吟道：“磨琢黑雾红凤翅，客随白云青天舞。”
今见其‘舞’，果然名不虚传。”
朱大老板现在感觉肋骨竟然复原了，他甚至尝试着站起来。他边试着站起来边道：“林清衣能撵走张郎，柳白云就要弄死朱大老板，看来这就是江湖。”
公孙二娘也感觉到自己的真气逐渐在恢复。
林大小姐却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两皱眉走向林大小姐，林大小姐惊叫道：“停下！你……别过来！”
三两停下喃喃道：“我以为你的穴道竟然没有解开或是被那些畜生吓出了毛病。但既然两者都不是，你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干什么？”
林大小姐板着脸道：“本大小姐睡觉之前水喝多了，不小心尿了床，所以本大小姐现在要洗澡更衣，麻烦你们男人回避回避。我只希望我更完衣后，有人能请我喝点酒，吃吃饭，给本小姐压压惊。”
她把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就这样随随便便说了出来，当然她想了很久。说出来后她就突然笑了。
她一笑，鼻子就先皱起。
那是一只翘翘的，美丽的鼻子。
——那神奇的“四方之圆”同时解开了这些人的穴道，甚至对他们身体的伤害也有恢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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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看过你这么神奇的人，这么神奇的武功，那到底是武功还是戏法？”
“你说它是戏法也好。但严格上说，那不能算武功，只不过是一种对思想、时间和空间的理解和运用。可惜我运用得不好。”
“我听不懂。”
“没有人能听懂，也没有人能说懂。”
“如果你能随便支配别人的刀，让他砍哪就砍哪，你岂非天下无敌了？我看凡舞也根本打不过你，他一刀劈出，就会突然发现刀劈到自己的脑袋上了。”
“凡舞不是黑老大。他的苦刀已到了甜的境界。正所谓‘苦尽甘来’。所以这种戏法不是对什么人都有效。这就如催眠之术，对某些人就有效，对另一些人效果就差了。武功中的招式，同样一招，对某些人有效，对某些人就无效，也是这个道理。”
“你当然也没有被夹子点中穴道了？”
“错了，不但点中了，而且看来简直无法解开。”
“但你后来还是解开了自己的穴道。”
“时间久了，也许能解开普通的点穴手法所点穴道，但没有外力却无法解开换骨手的穴道。”
“但你为什么解开了？”
“解开我穴道的是朱大老板。他虽然没有彻底解开，却终于让我有机会解开它。所以严格上说是朱大老板救了我。我才为各位做了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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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老板，你为什么会试图解开三两的穴道？”
“病急乱投医，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他虽然穴道解得慢了些，但终究没有让我失望。”
“黑老大平常给人的印象真是忠肝义胆，想不到却是个衣冠禽兽。”
“孤仙院本就是鱼龙混杂、甚至是禽兽聚集的地方（所有林青衣才不赞同柳白云）。可怕的是他们平常混迹人间，你根本无法分辨。”
“孤仙院还有些什么仙？”
“据说孤仙院中有十大杀手，号称十大仙子——但这些仙子却一点也不美丽。我只听说过蛇仙残忍，狐仙迷人，鸡仙催眠，鹤仙最毒，另外还有猪仙，虎仙，鹰仙，驴仙，马仙，猴仙等。据说这些人虽然武功有高有低，但共同的特点就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白云经营‘孤仙院’，孤仙院中有荒野飞仙。林青衣呢？”
“林青衣掌握‘精灵园’，精灵园中有许多庄园精灵，有米精灵，面精灵，菜精灵，果精灵等等。”
“但柳白云的蛇仙却被‘枣红指’控制。难道柳白云就是‘枣红指’？”
“谁都有可能是‘枣红指’，但箫客人，柳白云，林青衣，李润天，凡舞这些人和‘枣红指’齐名，怎么会是‘枣红指’呢？”
“那也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