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赵妈慌里手慌脚的跑了进来,“回,回老祖宗,后院走水……走水(避讳说起火)了。”
朱老太君眉头紧锁站了起来,“什么,你到快说,是哪里走水了?”
赵妈喘了口粗气,“祠堂。”
“唉。”朱老太君手里攥着帕子,敲着自己的胸口,她只觉头晕目眩,一口气郁结在胸,身边的梅真赶忙双手搀扶,又冲着赵妈怒斥道,“还不赶快让人去救,叫小厮婆子们全都去后院。”
说罢,梅真带了王全保家的和屋里几个得力的婆子,风风火火亲自赶奔后院。
乐萱和晴萱搀扶着朱老太君坐下,媳妇孙儿们在身边纷纷好言劝着,让老人家千万不要着急上火。
朱老太君的两道鱼尾纹开开合合,泪水似是要夺眶而出,“你们不知道,准是我那公公、太公公,还有我老头嫌我埋怨我了,如今小年儿,怎么不给他们也送上些好饭好菜,反倒自己和孩子们乐起来了。”
大家见老祖宗又急又恼的委屈之态,倒像是孩童一般,无不在旁边继续好生劝慰着,安抚着。
此时,孙儿朱翰林来到朱老太君近前,乖巧的半跪在地上,把头枕在祖母的膝上,“老祖母,您千万别伤神动气,有下人们和梅姨娘,肯定不碍事。您要是急出个好歹,可叫孙儿我如何是好。”
朱老太君听了嫡长孙这话,心怀甚慰,她伸出手抚着翰林的发辫,“嗯,还得说是我的大孙儿心疼我。”
站在身边的三个孙女,妙楠、妙德、妙心本也有孝心上前服侍亲近祖母,却感到有段难言的距离横亘在面前。
不经意间,大伙的眼神碰触到一起,彼此看明了各自的心事,既是同命相连,又何必患得患失,三个女孩渐又豁然开朗了一些。
开枝散叶光耀祖宗,正经还是男人们的事情;女孩子生的再强、做的再好,将来也不过就是泼出去的水,如此而已。
自古男尊女卑,小姐和公子的地位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朱府里,朱翰林是大老爷朱文渊和已亡正室柳夫人的嫡出长子,如此根正苗红,自是老太太的心尖肉。
再加上朱翰林出落的仪表非凡,书读的虽不是十分好,却靠着三分关系、三分机灵和三分运气,在翰林院做了侍读,如今也混迹到了正六品官位。
翰林院虽不过是五品衙门,却是清贵之选,一旦入职文渊阁,或得到万岁赏识,官封高位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更何况朱翰林年纪尚轻,自是前途远大,不可估量。
如此集品、貌、才、运于一身的嫡出长孙,朱老太君怎能不格外宠溺。
这个乖长孙是朱老太君心中的骄傲和依靠,她总说,“我这孙儿,竟比那几个儿子还强。”
众人正宽慰老太君,冬暖阁的门帘再次被掀起,大老爷朱文渊、二老爷朱文博、三老爷朱文通前后脚走了进来。
“母亲恕罪,儿来晚了。”
“母亲,千万莫急。”
“孩儿们在此,母亲实在无须担心。”
见儿子们过来给自己压惊,朱老太君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些平和,孙子朱翰林起身用帕子为祖母轻擦着额上的汗珠。
丫环乐萱趁机奉上六安瓜片,“老祖宗您喝些茶,压压惊才是。”
朱老太君摇着头,“放哪吧,我怎么喝的下。”
乐萱低着头捧着托盘像根木头一样站着,她打量了一下屋里,晴萱居然不知踪迹了,本有意过会儿刁难一下私自离开的晴萱,谁知道冬暖阁的厚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了,晴萱气喘吁吁的进来禀告,“老祖宗,梅姨娘……”
朱老太君在儿子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怎么了,快说!”
晴萱微笑着,眸光柔静,“她说没什么大事儿,叫老祖宗放心。只是小耗子碰翻了供桌上的绿琉璃长明灯,翻到了地上的红毯上,如今红毯撤了,火也灭了,大家正在洒扫,祠堂里的一应用具,全都完好无缺。”
“好。”朱老太君看着晴萱,“好孩子,真是我的耳报神呀,我正心急的很,要差人赶紧探了信儿来回禀,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祖宗,您能安心,奴才这颗心才能放下来。”晴萱说话时有些气喘,乐萱不满的瞪着她,晴萱并没有躲闪,而是坦然迎着她的目光,眸子柔柔的,似水一般,波澜不惊。
春萱的位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大老爷朱文渊见并无大事,宽慰着母亲,“母亲,您无需惊慌,本无大事,全是下人们高声叫嚷的缘故,这种小事千万不要扫了您的雅兴才是。”
朱老太君舒了口气,被众人搀扶回了座位,“我就说,我们朱府乃和睦大方之家,什么灾啊、祸啊牵扯不到我们家的。定是你们的爹爹和祖宗,嫌我这个朱家的媳妇,没有给祖宗们送些好吃好玩的去。”
大老爷朱文渊答道,“母亲快别自责,真是折煞儿子们了,咱们历年不都是腊月二十四去祠堂拜祭的,今年祖宗们一定是在天宫想念我们了,让我们别忘了感应他们的仙灵。”
二老爷朱文博一项不喜言辞,他在旁边附和了两声。
三老爷朱文通性情最是豪放,他端起乐萱托盘里的六安瓜片,亲自给母亲奉上,“母亲,依儿看,咱又该花银子了。今儿八成是祖宗们嫌祠堂破旧,所以才变着法儿的提醒咱们。这样吧,明天拜祭后,我叫小的们找上好的工匠,趁着年三十之前,把梁柱的漆再油油,壁画再重新上上色,显着残破的地方再妥善的整整,那些绢花也该订新的了。不知母亲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