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风凉扭着身子跟她娘撒娇:“我去对面铺子看看行不行。”对面是一家西洋器具的小店铺。买一些舶来品。若不是被罚出来没有丫鬟婆子,初凉一个陆家小姐怎么会落到要自己去买东西的境地。
安氏心里一酸,便点了头。
“公子的恩德形同再造,婆母也一定会……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秋娘颤抖得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手指,看向眼前已然吓呆了的小姑娘:“你!”
“哇!”风凉一下子揪住身边就要离开的男子的衣襟,像是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叔叔!叔叔!我不是故意踩到姐姐的。”哭声掺着忏悔,小人儿像是要憋过气去。一张尖尖的小脸,姣好的轮廓,惨兮兮的招人心怜。
“你……”男子微微皱眉,似乎要说什么。
“凉儿!”安氏紧走了两步,过来扯住了女儿。将女儿落在男子身上的手一下子捂在怀里。男女授受不亲,女儿小不懂事,她却得担着,“凉儿不怕啊。”
“卿鹏!”一个嫣红衣衫,劲装打扮的女子立在门口轻声喝道。
男子拱手为礼,半句话未说便往外走去。
风凉紧紧握着手里的玄青玉,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若不是那女子突然出现,自己就要被发现了吧。
秋娘捂着手站起来,刚要说什么。陆三管家溜达过来丢了一个荷包在地:“这是赏你看伤的,我们小姐踩了你,便是给你的慈悲。哼。”说罢打头离去。
风凉暗笑,这陆三总管,在对外的时候也是有点样子的。抽抽搭搭斜了受害者一眼,拉着母亲走了。
全然未注意身后秋娘低垂的眼睛里怨毒的诡异。若不是这臭丫头捣乱,今天这个便跑不了的。
出门却见方才那个被叫做卿鹏的男子立在一辆马车前躬身回话。红衣女子坐在车辕上,看似不经意,却紧张得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一截银灰色的衣袍,落在车帘之外,花纹很暗。不仔细看就会忽略掉。一只白玉般的手握着一把折扇,轻轻敲在车窗之上。
声如珠玉:“监视安王的近况,向我汇报。”
而风凉尽低着头,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上共是过了半个月的功夫才回了青阳镇的主宅。当初陆风凉是陪嫡出的兄姐玩捉迷藏,嫡姐染恬本就身体不好,在屋檐下着了凉,加上之前就咳得厉害,一时病得凶险万分,险些救不回来。
风凉被发现的时候藏在假山后头也冻得没了一点暖和气,却因为是提议的那个,被送到乡下修身养性。
总算是回来了。陆风凉心里心里叹息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心里无端打了个寒战。对于前路充满了不确定。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其实并非报仇,而是能看到小铃铛。她的女儿,她想知道小铃铛过得是不是好。
“风凉小姐,请下车吧。”陆三总管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立时便有小厮过来掀了车帘,到底还是不尊重。不过能够平安到达,风凉心里已经千恩万谢了。陆三总管一双细细的眼睛,无意识的落在了安氏风姿婉约的腰身上,风凉佯装未站稳,往安氏怀里靠了靠。阻了陆三管家的目光。
臭丫头。
管家心里啐了一声,一甩袖子进了宅院。
“风凉小姐、安姨娘请跟咱们走侧门。”小厮牵了马车,自有个接待女客的妈妈过来接应。管家可以走正门,他们却还要绕着侧门进,也难怪这样被轻忽。
七拐八拐的穿过了前院的隐道,进了后宅。陆宅是前后分明的两大宅院,中间有一道花影拱墙,看似无人看守,实则这一处园丁多了三倍,都是守卫。
姨奶奶是分在了喆园养老。她的两个儿子,也就是风凉的二伯父以及父亲这两房人每次回主宅便都是住在这边。
“安姨娘,风凉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夫人整日的念叨着你们呢。”刚入了喆园,便看见三夫人小李氏房里的王妈妈立在门前等着,上前塞给那引领妈妈一块银钱,便过来扶住了安氏:“姨娘快来先给夫人瞅瞅。这些日子可是没少让夫人牵挂呢。”
风凉错后半步,慢慢跟着。
花影扶疏。风里已经掺了点暖香。是她熟悉的味道,各个堂屋点来熏屋子的。
她又回到了这个宅院。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这是她自幼长大的香门。
是——她的香门。
“看座。”小李氏十足的当家主母的做派,随着陆风凉的爹在外面生活的久了,很有决断。手段也好。于是成婚多年也只有安氏这一个姨娘,陆风凉这一个庶女。
“夫人。”
“夫人。”
两人一同行礼。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安氏有点蹲不稳了的时候。小李氏轻轻嗯了一声,不过就是这短短的片刻,整个大局都是小李氏一手掌控。
“在外这样久,你们母女辛苦了。”小李氏心不在焉的拖着一盏茶,正慢慢掩着。
安姨娘猛地抬头,一个勉强的笑脸:“夫人哪里的话,我能跟着去照顾小姐,是我的福分。”她双手握在一处,紧紧的。她知道这是夫人再给她敲警钟,让她警醒着自己是个奴才,女儿却是主子。
回来了,女儿还是主母的子嗣。
风凉低着头不说话,她对安氏没有特别的感情,她自小受的教育,要她坚韧如同男子,要撑起整个香门。事实上,当初若小铃铛是个男孩子,苏源早就应当陪她回到陆家的。这是香门的规矩。他其实是半个入赘的女婿。
若不关小铃铛与苏源的事情,她其实是个非常决断的女子,因为她的出生,就是为了继承香门。安氏太过懦弱,这样的性格,终生只能被人掌玩在手心。
她想见周氏。陆家的大夫人周氏。她的娘。她还没有想好怎么与娘亲相认。但是母女血溶于水,因着自己死了。娘亲不定多伤心呢。
“咳。”小李氏轻轻放下茶盏,抿了抿嘴,“妹妹,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这样遮掩着。凉儿始终是你的女儿,你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我只是占个嫡母的名分。”
安氏抬起眼睛,惊魂不定。她不知道小李氏突然这样说,是为了什么。
“说起来,我待凉儿,也情同亲女。近日香门选珠,我们三房,就送风凉过去了。”不顾安氏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笑,“这可是能陪着老祖宗的机会,天大的恩典呢。”不若如此,我接你们回来作甚。小李氏抿着心里的话,看着安氏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