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现在倒不怎么害怕了-----至少在这里她是非常安全的,并且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办法逃脱,不过,她到底怎么才能搞到一张身份证明和一张通行证呢?
她一想起通行证就立即想起了他。她没有想到在北非的时候,那个伤员竟然就是他,这真是命运对她的一个嘲弄----她为了威廉远赴非洲,没想到最后得到自己精心护理的却是他。
护士班结业时,她曾在上帝面前发誓,要终身纯洁,忠贞职守,谨奉人道主义精神,全力救护所有病患,但威廉的死还是叫她对德国人,特别是德国军人由衷地痛恨。可当第一批德军伤员作为战俘被送进医院来的时候,那种凄惨的景象以及护士必须遵循的人道主义叫她把心中的仇恨抑制下去了。她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护士,保守和实践了自己对上帝的誓言,---她对所有伤员一视同仁,这叫她甚至赢得了敌军伤员的尊敬。
后来他们被德国人俘虏了,她被派去照顾他。她当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伤员仿佛似曾相识,因此她晚上值夜的时候,也特别愿意和他讲讲话,尽管她的初衷只是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叫自己不至于睡过去。
平心而论,那些有关奥尔登堡少校的话全是实话。她对他非常感激----他是一个有良知的德国军人,并且这种感激的确叫她对他产生了好感,所以在她得知他已经“阵亡”后,她甚至难过地留下了眼泪。她躺在床上回想起那晚----她哭了整整一夜,甚至还病了一场,悲伤地就像刚刚得知威廉阵亡消息的那天一样。
“就像刚刚得知威廉阵亡消息的那天一样”---这个非常自然的联想突然叫她吓了一跳,“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她赶紧停下自己混乱的思绪,“我说,凯瑟琳*伯克,你能不能正经点!怎么好拿他跟威廉来比较呢?这简直是对威廉的一种亵渎!”她心里大声呵斥着自己,下意识地把自己当作了威廉的未亡人,“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威廉的尸骨还未寒呢!”
“那只是单纯的感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她警告自己,“想想看,你哥哥正在泥泞难行的前线浴血奋战,你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德国佬的弹簧床上,对着一个德国军官念念不忘,你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会叫伯克家族为你蒙羞的。并且,你现在应该是恨他的了,因为他居然要强迫你嫁给他---嫁给一个敌人?!呸,真下流!”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后,拉开被子裹住脑袋,气呼呼地睡下了。
第二天她醒来的很早。昨晚她睡得并不好---很快就要过圣诞了,她梦见了远在美国的亲人,她多想回家去啊!
她想起了那栋高大气派的红砖房子----她在里面有一间顶大顶好的卧室,永远有着充裕的阳光。在寒冷的冬日早晨,她懒洋洋地捧着一本书坐在摇椅上,任由阳光从挂着墨绿色天鹅绒窗帘的宽大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灿烂地晒在她的身上。那曾是一种多么惬意的生活啊!---快乐自在,无忧无虑。
“可是他已经不要我了呀。”她一想起她父亲在信中写到的那些话,几乎难过地要哭起来。“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呢。”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她红着眼眶对自己说,“那么到此为止吧,收起这副哭哭啼啼的傻样子!你还得省点力气同那个家伙周旋呢!”----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张通行证,昨天晚上她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宿,终于想出了一个叫她自己都觉得无比羞耻的办法。“看上去是个蠢办法,不过如果这个蠢办法凑效的话,那它就不是个蠢办法。”她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如今她就要抖擞着精神拿着这个办法去同他战斗了。
她下楼后,佣人立即引她去了饭厅。她刚进去,就见艾丽斯公主和他已经在那里了。她和他们道了日安,也坐了下来。
公主看起来心情很好,问她了许多关于美国历史的话题。公主显然在这方面颇有研究,她们的对话几乎没有间断过。他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只是偶尔简短地评论几句。不过叫她惊奇的是,对于很多问题,他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总能尖锐而准确地将事情的表象还原为实质。
早餐过后,公主建议由他领着她参观一下德林堡。公主告诉她,后厅里有许多奥尔登堡家族收藏的艺术品,她可以去看看,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她只好跟着他去了。她沉默地跟着他,一路无语。那条通往后厅的长廊金碧辉煌,顶部绘有希腊神话中的诸神和英雄,两侧的墙壁上则挂满了奥尔登堡历代亲王和王妃的肖像画。她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通行证以及那个可怕的办法,对于公主所说的那些珍贵的收藏品没有半点兴趣。终于,当他们即将走进后厅的时候,她突然把他叫住了。
“你怎么会想娶一个平民姑娘呢?”她压低声音问他,“你应该找个和你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这样将来她的画像挂在这里,才能和奥尔登堡家的老祖宗们匹配呀。”
“这大概不需要你费心罢。”他忽然笑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
“我这是为你好,”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认真,“和我结婚会叫你丧失王位继承权呢。你在法国的时候帮了我们那么多,我非常感激。如果你因为我而丧失了继承权,这叫我怎么忍心呢?”她看着他,又装做无比担忧地说,“我真的是为你发愁,非常非常的发愁,所以我想我有个建议你也许会感兴趣。”
“哦?能叫你为我这么担忧,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幸呢!”他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我谢谢你对我的担忧,那么说说你的建议吧!我兴许会考虑考虑。”他不动声色地问她。
他要考虑一下呢!她突然紧张起来,现在她就要把最难堪的话说出来了。哦,上帝啊,您要他赶紧接受吧!
“那么,我---”她紧张地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心如敲鼓般跳地砰砰作响,“你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一定要结婚呢?”她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的表情高深莫测。
“我的意思是---”她平息了一下呼吸,“我愿意做你的情人。”这话一径说出,她反倒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和紧张了,“不过,作为一个条件,等你走了后,得给我去法国的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