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檀香的气味淡而柔,伴随着清净佛音,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清和而平静。
素衣女子眼眸微闭,长发简单束起,缓慢而有节奏的吐出有些难懂的经文。
到底是她生了无妄心,此刻佛祖开始惩罚她了吗?
“主子,该喝药了。”
谆谆手里拿着药碗打断了阿敏的吟诵之声,小丫头细心的在药碗旁准备好了蜜饯,先尝了一口之后才把药递给阿敏。
“谆谆,以后不必这样,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阿敏接过谆谆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大约是喝习惯了,也就感觉不到苦味了。
“主子,您要快点好起来呀,时夫人说了,您的身体,是硬生生憋出来的病,主子,都怪我们没用,不能替您分忧。”
谆谆一向是个老成持重的,这么没说几句就哭出来的时候还真是挺少见的。
“傻丫头,我的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都很好,都是好丫头,以后都要好好的。”
阿敏此言一出,就知道自己错了,真有点像交待遗言,也把谆谆的眼泪引的更多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今儿天不错,带上小白,咱们出去逛一逛。”
此刻的阿敏,心里忽然冒出来句名人名言:如果要死,就请视死如归,如果活着,就一定要努力的活。
目前的状况,的确是一团糟糕,可也不代表她该就此放弃,最起码,可以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是,是,婢子这就去安排。小花园里的景致就挺好,您一定喜欢的。”
诤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碧玉簪挽起乌发,才知道往日浓密的头发其实已经掉了不少,原来不施脂粉的自信再也没有了,苍白的脸色必须要靠胭脂的遮挡才会不那么像鬼。
以前阿敏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爱用那么艳的红,现在自己倒是明白了,只有红的似血的颜色才能告诉你,你还是活着的。
坚持了这么久,果然是有些撑不住了,看来要向珈蓝请教一下,这种病死的算不算非正常死亡。
如果此刻她能够回到那个有善良温暖的阿岳的世界,会怎样?
能够忘记这里的一切吗?
许是不能的,她一定会日日想着,在这个世界里,高高在上的那人会不会很寂寞?
所谓情字,便是放不下,放不下,又该如何得清净心?
今日是个好天,风和日丽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和美的宛如一副风景画,置身其中,倒叫阿敏生出一股不适宜的苍凉之感。
心中悲苦,望一切皆悲苦,原本她很努力地骗着自己,让自己忽略眼前的事实,可是薛岄的那一番话,却让阿敏再也骗不下去了,她的悲苦,其实是一种悔恨。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若是没有她,没有碰到她,阿岳可以活的好好的,老师也可以活的好好的,定北军的好男儿们不必带着一身冤屈与屈辱埋骨边关,兴朝或许会亡,却不会那样丢脸的亡于蛮族人之手,一切就像现在这样,他们可以拥有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都是她的错,她到哪里都是个祸害,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用那些可笑的道德感约束别人,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其实她是有多愚蠢,她的愚蠢又害死了多少人!
阿敏的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悲凉,也许魂飞魄散没什么不好,那她就不必带累任何人了。
“是不是,珈蓝。”
可是怀里的小白狗却并不回答她,自阿敏回到身体里以来,就再也没听过珈蓝的声音。
“时夫人,你夫君乃是江淮闻名的大粮商,行会的大当家,什么人敢轻易动他,朕没有下过命令,京城的各处大牢里也都没有时雨这个人。”
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阿敏顿住了脚步。
“可那些人却称是从京城奉命而来,淮州知府大人说是他们奉极尊贵人物的命令。”
透过一片树丛掩饰,阿敏从缝隙处看到说话的正是阿姐华杏林。
“你是阿敏的救命恩人,又是她的阿姐,我没必要骗你。”
答话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团龙云纹常服,头发以高冠束起,神色淡漠。
“既如此,还请陛下多费心了。阿敏到了该喝药的时候,民妇告退。”
华杏林不是个笨人,当然知道九五至尊的帝王是没有骗她的必要。
“嗯,去吧。”
薛岄随口应道,目光却不知看向何处。
“陛下这几日,总待在小花园,听民妇奏报阿敏的情况,而那几个丫头相信必定比民妇说的更细。既然陛下如此关心阿敏每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的如何,笑了几次,干了些什么,为何不自己去看呢?”
冷眼看了几日,华杏林发现眼前这看似冷心冷情的男人对阿敏也不是全无真情。
心病还需心药医,阿敏的病,除了他,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医治。
“你话太多了。”
薛岄并没有回答华杏林的问题,依旧神色淡漠。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真是没的救了!
华杏林行医多年,最烦的就是不肯配合的病人,奈何病人身份太高,不是她管得了的,只能默默施礼告退。
此刻,小花园里剩下的便只有薛岄,和一片婆娑树后的阿敏。
薛岄没有动,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阿敏也没有动,她怀里抱着小狗,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透过树丛的缝隙,看那人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看的很认真,甚至有些贪婪,就算见过世间无数的风景,可再美的风景却都不可能如此的吸引阿敏。
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他了?
似乎很久了,不然怎么会没有注意到他的鬓边多出的那几丝白发,额角处越来越深的皱纹,还有那深藏眼底的,一种叫挣扎的痛苦。
薛岄有所感的望了一眼树丛,似乎看到了树丛后的阿敏,似乎又没有看到,只是一声叹息过后,便转身离开。
阿敏的心跳,却快得像在打鼓,似乎希望他走过来,又害怕他走过来,当他转身走开的那一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与酸楚。
“主子,可找到您了,快把披风披上。”
谆谆原本是回去帮阿敏拿披风的,折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人了。
看着阿敏望着树丛出神的样子,奇怪道:“主子,这树有什么特别吗?”
“没有。”
阿敏楞了一下,平静的回答。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