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空中依旧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烟花散尽,只剩荒凉。
昨夜真宗的这场家宴似乎颇为成功,除了中途称身体抱恙离席的赵雍,其他人都一醉方休,留宿宫中,直到早晨才回来。然而,一夜都未歇息的宁王急急回到王府,脸色甚是难看,他直奔梅清远的院子,进门便看见他独自在院子里饮茶,怔怔的对着虚空出神。
缓下脚步,宁王不动声色的走到梅清远对面坐了下来,冷笑了一声:“大早上独自饮茶,先生好雅兴啊!”
正在发呆的梅清远微微一惊,回过神来,见宁王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对面,连忙起身行礼,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慌乱:“清远失礼,还请王爷恕罪。”
宁王斜眼冷睨了他一眼,笑了笑,语意意味深长:“恕罪?本王哪有那个本事敢怪罪先生?”
梅清远猛然一震,眼神微微一变,宁王是知道了什么吗?眉头不安的跳了跳,他定了定神,从容的应付道:“清远不懂王爷是何意?”
宁王沉不住气,不再继续绕弯子,冷面道:“何意?本王倒是要问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梅清远一怔,手心微微出汗:“属下……独自饮……酒去了……”
“果真?”宁王冷哼一声,斜睨着他慌张的神色,“可怎么早晨有人跟本王禀报说,在城北看见了先生?”
后背的衣衫已经湿了大片,梅清远战战兢兢的答着:“属下确实去了城北,但只是在山庄附近独自待了一会儿,并未进山庄。”
宁王望着他半晌,才出声道:“本王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先生若是想念家人只与本王说便是,将你家人安顿在红梅山庄,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何况山庄里自有人将你母亲和妹妹照顾周到,先生有什么担心呢?”
“王爷对属下的恩德,属下铭感于心。”
宁王顿了顿,缓和了脸色,起身亲自扶起梅清远:“先生对本王之心,本王自是知道的,只是本王不希望被一些小人弄得先生与本王之间生了嫌隙。”
梅清远又是深深低头行礼:“清远誓死效忠王爷!”
宁王满意的点点头,挥了挥衣袖:“那本王就不打扰先生的雅兴了。”
清冷的院子里,只剩下梅清远一人站在雪地里,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脸色苍白如死,指节更是因为隐忍而紧握得发白。他梅清远一生,何至于此!
“头还痛吗?”太子府中白瑞珍体贴的解下赵岐的外衣,柔声问道。
赵岐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轻轻握住白氏的手,脸上是深深的怜惜与歉意,他伸出手臂抱了抱她,枕在她的发间,低声道:“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白氏微微一笑,摇摇头,此时她未施脂粉,前些日子的操劳忧心使她原本白皙的脸庞显得益发苍白,在赵岐的臂弯里消瘦的身形单薄得如一张纸。
肩处似有微湿的感觉,赵岐轻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低声问:“瑞珍,你觉得晶晶怎么样?。”
白氏从他怀中起来,擦了擦眼角,愣了一会儿,旋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臣妾不是早说晶晶是个可人儿,殿下不是也喜欢她么?依臣妾的意思,殿下就将她纳为侧妃吧。”
赵岐的眉头微微蹙起,思索了会儿,还是摇摇头:“这件事容我想想再说。”
正月初五,新年里下的一场小雪已经渐渐融化殆尽,天还是阴沉沉的,灰蒙蒙的笼罩着整个凤鸣山,慕容山庄的情势已经稳定下来,一个月之内,两任庄主先后离奇死去,如今由初出茅庐的老庄主次子慕容轩执掌山庄,带领全庄度过这个黑色的冬天。
慕容狮与慕容盛的遗体已于昨日下葬,秉着死者为大的宗旨,慕容轩并没有举行大张旗鼓的仪式,而是选择了低调平和却不失庄主的方式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也都是遵从了柳氏的意见。接下来,慕容轩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家族内部的矛盾,而是一股捉摸不透的力量在黑暗中渐渐侵蚀着整个慕容山庄。
山庄的演武阁是寻常人进不得的地方,即使是四大护法也只能在外面守着,慕容康沿着花径独自穿过长廊,长廊两侧栽种的全是腊梅,值此时节,梅香扑鼻而来,再转几个弯,便是演武阁的中心——慕容世家供奉祖先的地方。
屋檐下站着一个人影,素袍宽带,容貌文秀,乍一看来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唯有头顶那顶白玉冠彰显了他的显赫身份——慕容山庄庄主。
“轩儿。”慕容康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
慕容轩原本是背对着他,听到他这一声叫唤,微微蹙起了眉,转过脸来,眼底带着一丝疏离,看着他沉默不语。
慕容康愣怔了一会儿,顷刻了然,重新敛襟颔首一礼:“庄主。”
慕容轩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转过身去,对着案几上新增的两个灵位淡淡道:“二叔,你我都应该给爹和大哥上柱香。”本是寻常的话此时在他说来,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阴枭与寒意。
说着他点燃了两柱香,递给慕容康一柱,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对着灵位拜了三拜,奉上香。慕容康杵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难不成今天他来找他就是为了给慕容狮与慕容盛上香?出神片刻,慕容轩已经上完香转过身来,见他仍拿着香动也不动,唤了一声:“二叔?”
慕容康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照着慕容轩的步骤上了香。
“二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慕容轩似漫不经心的道。
“无妨。”慕容康淡淡的应了一声,他望了眼灰黑色的天空,发现又渐渐飘起了小雪,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轩顿了顿,只是片刻功夫,又继续往前走:“今晚会召集众人商议云轩事宜,那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慕容康望着眼前人的背影,眼神复杂,今天的慕容轩似乎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来。他摇了摇头,低低叹了一声,许是自己多心了。
是夜,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慕容康刚从山下赶回来,站在山庄门口,掸掸衣服上的积雪,下午的时候去山下了一趟,毕竟约有一个月都未回去顾看着,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现在刚入酉时,正好赶得及参加早上慕容轩所说的商议大会。
慕容康撑着伞在雪地里疾行,天已经大抵全黑了下来,他提着一盏刚从门卫处拿来的灯笼,低头直往议事大厅走去。
黑夜独行,这短短不到一里的路程今日走来不知为何格外漫长,四周空无一人,偶尔能隐隐听见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似乎是从大厅那边传来的,莫不是慕容轩年少气盛和那些人吵了起来?想到这里,慕容康不觉加快了脚步。
忽然间,他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不对劲,“谁在那里!”他转向右前方,低叱道,眼神凝聚。
“嗖——”慕容康耳力极好,反应也是一流,迅速偏过身子,扔了伞,接住对方掷过来的东西,三掉在地上,绕着慕容康的位子滚了半圈,慕容康借着灯笼微弱的灯光,定睛一看,竟是块通黑色的玉佩!他大惊失色,难道任墨年还没有离开凤鸣山!容不得多想,慕容康朝着玉佩飞来的方向立马追了出去。
一连追出两三里,前面的人影时快时慢,似乎有意想引他到什么地方去,慕容康虽心生怀疑,但已经没有时间再容他细想了,只得追到底。
兜兜转转不知在山庄里绕了几个圈,前面的人影才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停了下来,慕容康紧紧相随,停在离他六七步远的样子,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脸色微变,这里正是那夜他碰见任墨年的地方,即慕容狮二夫人的别院,也就是慕容轩已故生母住的院子!
他右手不动声色的按在腰际,悄悄凝聚着内力,冷声问道:“你怎么还在山庄里?”
任墨年转过身来,脸上挂着莫测的淡淡笑容,对他的防备警觉并不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尚未弄明白,特地想来问问二庄主。”
慕容康提着灯笼只是微微冷笑:“自古知道秘密越多的人,死的越惨。我奉劝你一句,早早离去的好,否则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既已杀了慕容狮和慕容盛,为何不自己独掌大权,要把庄主之位让给慕容轩做?”任墨年仍是微微笑着,眼睛里看不出深浅。
慕容康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任墨年对他的恐吓无动于衷,继续问道:“你和慕容狮父子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竟不惜杀死自己的琴声大哥和侄子?”
慕容康依旧不答,他微眯着眼睛盯着他,眼神锋利。
忽的,任墨年嘴角噙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慢声问道:“慕容狮的二夫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闭嘴!”慕容康一声怒叱,眉头一动,霍然出手。任墨年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急速后退,怎料慕容康剑势汹涌,快如光速,眨眼剑尖便已抵达任墨年咽喉。任墨年不敢再动,他感觉到慕容康身上的腾腾杀气,眼眸里满是怒火,平日里温和的表情此刻狰狞恐怖。他甚至感觉到慕容康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剑尖已经割破了他咽喉的表皮,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飞雪的清冷里。
慕容康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更何况在山下与外界接触打交道的二十多年生活,早把他的性子磨得圆滑世道,今晚怎么会暴怒至此?难道是——任墨年轻轻蹙眉,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慕容康微微侧过剑锋,在任墨年的颈项间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死死盯着任墨年毫不在乎的脸,狠狠道:“之前让你走是顾念陈老的人情,放你一条生路,可你自己又不知好歹的回来,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罢,他毫不犹豫的反手横拉长剑,一剑封喉。
“住手!”长剑即将划过咽喉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紧接着感觉到一个东西破空袭来,打在剑刃上,硬生生的打开了那致命一剑,逼退了慕容康。任墨年剑下脱险,连忙飞退几步,摸了摸脖子,幸亏来的及时,没有割破血脉。
四周忽然亮起了灯火,院子门口涌进大批山庄的卫兵团团围住了整个院子,然后以祁连为首的四大护法分列两旁,接着走进来两个人,竟是慕容轩,慕容烈!
慕容康心中一沉,情知不妙,自己中圈套了!他望了眼四周,最后视线对上慕容轩的双眸,慕容轩脸上带着沉痛与不敢相信的表情,然而慕容康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得意与阴枭。
“二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慕容烈走上前来,眼眶通红,紧握着他的臂膀,用颤抖的语气问道,刚刚慕容康与任墨年的对话他们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康眉毛挑了挑,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相信吗?”
慕容烈紧握住他的双臂,泪水已**脸颊,他沙哑着声音嘶吼:“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慕容康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慕容轩,他站在人群中间,双手负在身后,一脸沉痛。慕容康闭上眼,不愿再直视慕容烈迫切询问的眼神,手指慢慢握紧,又慢慢松开,忽的,他低低笑了一声,哑声道:“是我做的。”他慢慢抬起头,对上慕容烈通红的双眼,眼里是一片坦然,“不错,是我杀了大哥和盛儿,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慕容烈猛然一震,松开了紧握的双手,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直到他看见慕容康充满仇恨的双眼以及那种坚定,终于明白他没有骗他,忽然他欺身上前,一把揪住慕容康的衣领,通红的双眼几欲撕裂:“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们的大哥,你的亲兄弟啊!”
慕容康一把甩开慕容烈,冷哼一声,恶狠狠道:“亲兄弟?我们把他当成亲兄弟,他是怎么对我们的?我们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在他心里,永远只有他自己!”
慕容烈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平和可亲的二哥居然会变成这样,大哥虽然专制了些,对他们确实也有些不近人情,但也不止于此啊,难道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是假的吗?他嘴唇颤抖着,泪湿满襟,半天才又问出一句话:“那为什么连盛儿都要杀?他,他并没有罪啊?”
慕容康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过了一阵大大的笑了一下:“没有罪?谁让他是大哥的儿子?这个庄主之位本该就由我坐,挡我路的都得死!若不是后来出现了慕容连懿那个老匹夫搅局,”他指了指人群中间的慕容轩,冷笑,“我怎么可能把这小子推上庄主之位!我原本想着设一个局出手杀了这小子,到时庄主之位是我的囊中之物!”他仰头大笑着,脸上充满了可怖的笑容。
“疯了,疯了,二哥,你疯了!”慕容烈心凉到了底,不住的踉跄后退,险些就要站不稳倒下去,幸亏慕容轩箭步上前扶住他,“疯了,都疯了……”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在慕容康的笑声里只觉得心里似刀绞般疼痛。
忽然,慕容康止住了笑声,按剑而起,猝不及防的向慕容轩袭来,慕容轩扶着慕容烈,完全没有料到慕容康会突袭,慌忙之中只得松开慕容烈向后退去,山庄之中本就没有几个是慕容康的对手,而他这一剑注入了十成的内力,若避让不及,慕容轩几乎是死路一条。他微侧过身,剑气从他耳边划过,割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二哥!”慕容烈回过神来,立刻上前止住慕容康,四大护法也立马加入了战局,以一敌七,而且七个都是山庄里绝顶的高手,慕容康很快就显出败象来,他连连后退,击退了左右,后边又袭上来,如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身上已经多了大大小小七八处伤口,而他攻势却丝毫不减,目标直冲慕容轩,招招夺命。护在慕容轩身边的慕容烈本是处处避让,想尽量不伤到自己的亲兄弟,但慕容康那一剑刺来狠辣无比,直击慕容轩心脏,慕容烈情急之下,闭上眼心一横,夺过其中一个护法手中的剑,变守为攻,反击回去,“叮——”剑和剑交击,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慕容烈抵住慕容康的去势,嘶声道:“二哥,收手吧!”
“愚蠢!”然而慕容康冷叱了一句,攻势更猛,剑招更狠!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也毫不留情。
慕容烈握紧了剑,勃然大怒,也不再留情,直朝慕容康的心间刺去!
两人相向刺去,此刻只看谁的剑更快,更准,更狠!众人都摒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这一瞬间。忽然,在剑尖只差慕容烈一掌的距离时,慕容康突然笑了一下,手一松,长剑掉落在地,而慕容烈反应不及,剑尖准确无误的刺入慕容康的心脏,慕容烈大惊失色,却已经收不住去势,剑尖直入三分,才停了下来!
慕容烈当下立马收剑,接住要倒的慕容康,两人一同重重摔在地上,血汩汩而出,慕容康胸口的衣衫染红了大片,鲜红的血色格外刺眼,不一会儿也沾得慕容烈血迹斑驳。这一幕是众人都始料不及的。
四大护法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慕容轩的身子似乎微微颤了颤,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人群中央的那对兄弟。慕容烈瘫坐在地上抱着眼神已经渐渐虚散开来的慕容康,脸色惨白,全身都颤抖着,呆呆的看着怀中人胸口那刺眼可怖的伤口,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慕容康吃力的抬起手拽了拽慕容烈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不远处的慕容轩皱了皱眉,暗暗握紧了拳头,略微上前了小半步。慕容烈低下头附耳过去,不知不觉中他已是泪流满面,努力的想吐出一个字却发现自己早已沙哑了声音,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那枚玉佩……是我后……来才……寻着……的,罗……嫣确实已经死……了,但……她走得很……安……宁……没……有怨……你……”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没说两句便吐一口血,好不容易把这几句说完,他似了无遗憾似的闭上眼,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想再说。
慕容烈不住的点着头,抱着他痛哭失声,慕容轩走上前蹲下身来,拍了拍慕容烈的肩膀,朝四大护法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都退下,然后对身旁像是灵魂出了壳的慕容烈道:“三叔,你先回去吧,我想和二叔单独呆一会儿。”
慕容烈茫然的抬起头望着神情同样悲戚的慕容轩,又低下头看了看尚有一息的慕容康,最终木然的站起了身,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走去。
大堂里只剩下慕容轩和慕容康二人,慕容康躺在血泊里,睁开眼看了眼蹲在他身旁看着他的慕容轩,嘴角全是讽刺的笑意,然后慢慢闭上眼,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些什么。
慕容轩望着他胸口的伤口,突然出手连点他胸口几处大血,以极其古怪的手法封住了他的血脉,止住了血,暂时护住了心脉,好能让他多苟延残喘两三个时辰,刚刚慕容烈都没有出手施救,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一剑刺入之深、之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出手向来不留后路,怎么可能还有活的机会?然而,除了慕容轩和慕容康自己,没有人知道在中剑那一刻,如果及时施救还是有五分活下来的机会的,可是,慕容康没有说,而他唯一教过的人——慕容轩,也没有说。
如今,慕容轩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你大可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慕容轩盯着他苍白的脸,在他身边找了一处略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淡淡说了一句,他没有指望慕容康回答他,于是自顾自的又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甘愿当这个替罪羊,倒也省去了我不少事。”他望了眼呼吸渐缓渐弱的慕容康,忽然兀自冷笑了一下,眼中是恶狠狠的怨愤与阴毒,“只是你也别指望我会感激你,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慕容家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咳咳……咳……”一直紧闭双目的慕容康在慕容轩阴恻恻的笑声中忽的咳了几声,想要张口说话,只不过此刻危在旦夕的他只是想说几个字都困难,“杀……了……我……吧……”
慕容轩站了起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没有看见他眼角隐约的泪水,冷哼一声道:“着急什么,你自然是要死的,只不过我还有件事没有弄明白。”他俯下身去,终于看清慕容康眼角的泪水,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嫌恶的情绪,问道,“你这么帮我是为了什么?其实,从小到大,除了娘,大哥,应该就数你对我最好了,虽然你常年都驻扎在山下,并不容易见到,但每次你回山庄,总是会教我这教我那,还是瞒着所有人,私下里教我,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是我爹多好。”他望着天边微弱的月亮,陷入了回忆之中,但转瞬眼神就变了颜色,“但后来我渐渐的明白了,你们都只不过是可怜我!可怜我有爹却连个孤儿都不如!你以为你们这样对我好我就会感激你们吗?感激你们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的时候,还若无其事的跟我说,我是堂堂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没有人敢看不起我的!你们一点也不懂,我这二十几年来都是过得什么日子,只是因为我害死了我娘,爹恨我,说我是煞星,就让我在庄里连条狗都不如!你们怎么会懂!”他说得激动起来,面颊微微发红,顿了一会儿,心情稍稍平息,也不愿再多提往事,他冷笑道,“其实,你大可以在杀了我爹和大哥之后,自己当庄主,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
慕容康的睫毛不安的颤了颤,用尽全身力气伸出右手抓住俯下身的慕容轩的衣领,嘶声道:“杀……了我!杀……了……我!”
慕容轩甩开慕容康的手,看着自己衣领上的血迹,眉头皱的更深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瞥了一眼血泊里的人,耐心已经失了大半:“这么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说着抬掌向慕容康胸口袭去。
“叮——”黑暗中忽然有一道白光急闪而过,向慕容轩的掌心划去,慕容轩猝不及然的抬手避开,却还是被那来势迅猛的长剑划破了手心。这个时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