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高考后,成绩很快出来了,比去年的成绩还高了十几分。填报志愿时,凡凡说他要学医。杜光辉同意了,孩子的心是很纯洁的,也是很理想的。他自己生过病,莫亚兰又是生病离开的。这些,都在孩子的脑海里打下了烙印。他要学医,其实就是寄托了自己的理想。这有什么不好呢?学就学吧。而黄丽却在电话里表示,不同意凡凡学医。说学医太苦了。杜光辉说你得想想,如果没有太苦的学医,凡凡的病靠谁治了?你我能治吗?不能。那靠谁?还不是得靠着一大批学医的人。一个孩子,懂得在生活中感恩,说明他长大了。黄丽说就是你,也不好好引导。杜光辉没有解释,让黄丽和凡凡直接说话。凡凡却不愿意,只说他的志愿已经是定了,谁也不能改变。
志愿填好后,凡凡随着杜光辉,到了桐山。钱平也回来了,凡凡就和她一道去了趟窝儿山。杜光辉没有去,县里桐山公园的建设正在紧锣密鼓,他一天也走不开。高玉说干脆我陪孩子去吧,杜光辉说也好。你们是得在一块多处处了。不然将来……高玉说我知道,我已经作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杜光辉说那也不必,凡凡不同于别的孩子。高玉笑了笑,说我清楚,凡凡心细,敏感,我会照顾好他的。
一周后,凡凡从窝儿山回来,跟高玉就熟得像母子一样了。更确切点说,是像姐弟一样。杜光辉看着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样子,自己心头也一热。晚上,他特地请两个人到饭店里吃饭,给每人倒了杯干红。三只杯子碰在一起,杜光辉禁不住鼻子一酸。但他忍了,高玉一定看见了,她举着杯子,说:“来,我们好好地喝一杯。谢谢你们父子俩!”
“不用,得谢谢你!凡凡,是吧!”杜光辉道。
凡凡点点头,“谢谢阿姨!我喝了!”
三个人都笑了。
市委关于岳池的任命,刚刚下来。桐山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大事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新任命的县委副书记、主持政府工作的常务副县长岳池。
事情发生的地点是绿杨山庄。
时间是夜里十二点。
省公安厅接到群众举报,组织人员长途奔袭、突击搜查。结果,在桐山县绿杨山庄,搜出了二十多人涉嫌嫖娼。这其中,就有岳池。据说岳池被公安人员从被子里叫起来的时候,还稍稍发了通火。但接着,他看见进来的所有人员都操着外地口音且面孔生疏时,他知道他是撞上了。他没有再作任何解释,而是选择了沉默。
杜光辉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七点了。
叶主任打电话告诉他,林一达书记请他早一点过来开会。杜光辉说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不然怎么?叶主任有些为难,迟疑了下才说:“岳县长昨晚嫖娼,在绿杨山庄被省公安厅给抓了。”
“现在人呢?”杜光辉问。
“在县看守所。”
杜光辉摇摇头,岳池啊岳池,你怎么……
林一达书记拍了桌子,说太不像话了,一个县委副书记,居然嫖娼,而且就在绿杨山庄!还被省公安给……桐山的面子给丢尽了,太不像话,不像话!
李长道:“生气也不能解决问题。岳池同志也是太不珍惜自己了。怎么能……现在,不说这些了,我想首先要让岳池同志出来,然后再同省厅协调解决问题。”
“光辉同志,你看呢?”林一达问。
“我赞成李长同志意见,先得让人出来。”杜光辉道。
林一达就让叶主任处理这事,先想办法让人出来,至于具体问题,再说。同时,一定要注意保密。“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怎么交待?”
一个小时后,岳池出来了。他没有回政府,而是直接回到了市里。
林一达打电话给他,岳池说:“这事已经出来了,我也不好再说。我知道这是有人在陷害我。我等待着组织上的处理!不过,一达书记,我……不说了。”
“你怎么?唉。等着吧!”林一达挂了电话,岳池不在边上,要是在边上,他恨不得上去凑他两拳。桐山的形势刚刚有所好转,可是这……也许明天,或许后天,网络上,媒体上,都会疯了一样地提到桐山:“县委副书记嫖娼被捉现行!”
唉!
杜光辉对岳池的事也觉得意外,按理说,绿杨山庄也不是存在一年两年了,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省公安厅也是知道的。而且,绿杨山庄离省城三个多小时车程,如果没有得到准确而有价值的情报,省公安厅是不会兴师动众的。他们来就必须有所获,而这次,他们获的是“一只刺猬”,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感到了棘手。一个县委副书记,嫖娼被抓了现行。这可是大新闻。在这新闻的背后,又会是什么?
岳池说是有人陷害他,但这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只能是一种猜测。杜光辉私下里想,要是真有人出来陷害岳池,那会是谁呢?是出于绝对的正义?还是出于个人的利益?抑或两者都有。不管怎样,岳池算是栽在绿杨山庄了。林一达书记为此生气,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坐在办公室里,杜光辉慢慢想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到桐山公园那边去看看。上楼时,正碰见高玉。高玉轻声问:“是不是岳县长出事了?”
“别乱说。”杜光辉一边点着头,一边叮嘱道。
高玉叹了口气,问杜光辉到哪里去。杜光辉说到桐山公园去。高玉说道:“你可得注意点。我听说有人将朱局长家的玻璃都砸完了。光辉啊,注意点,好不好?”
“知道的。”杜光辉说着出了门厅,刚要上车,时立志匆匆地赶了过来。时立志喊道:“光辉书记啊,出去?”
“是啊,有点事。”杜光辉道。
“啊,岳……出事了,是吧?”时立志问着,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兴奋。
杜光辉心里一紧,应道:“不太清楚。有点事吧。我要走了,你上去吧。”
时立志说:“好,我去给一达书记汇报点工作。”
路上,杜光辉重复地想着刚才时立志脸上的表情,总感到那表情让人不踏实,也不舒服。岳池出事了,多少也是班子主要成员。他的荣誉,某种程度上说,也是集体的荣誉。怎么能?
一周后,市委对岳池事件进行了初步处理:认定岳池作风腐败,与情人幽会被抓现行,而非先前传言的嫖娼。岳池被宣布停职。桐山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时立志任桐山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代理县长。
处理结果一公布,桐山上下一片哗然。杜光辉却没有多问。再有十几天,他就要离开桐山回省城了。虽然才九月底,但挂职工作就是这个惯例,提前一个多月结束。最后一个月,留给你慢慢总结,提交挂职报告。既然是惯例,杜光辉也得遵守。他抽空回了趟部里,王也平部长不在。丁部长在,他就给丁部长简单地汇报了下,说准备回来了。丁部长说好啊,到时间了啊,真快啊!然后又道:“部里已经给省委组织部说了,准备提你。”
“那简……”杜光辉问。
丁部长说:“暂时继续在办公室吧。”
杜光辉没有再问。这个结果,应该是所有部里的同志不曾想到的。简又然更不会想到。不过,最近一个阶段,杜光辉也知道,简又然所在的湖东一再地出事,简又然多少也受了影响。而且,听说王也平部长对简……
从部里出来时,杜光辉碰见赵妮。赵妮说:“先得恭喜下杜部长哪!”
“瞎说。谁是……”杜光辉道。
“啊,是说得早了点。不过,好了,不说了,下次再说。”赵妮说着,就上去了。杜光辉看见她说话时,神情总是闪闪烁烁的。部里有人传言,说赵妮跟王也平部长走得很近。而赵妮,以前在部里,却是跟简又然走得最近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必然性的联系?杜光辉相信是不会的。王也平部长是个干事干脆的人,他总不至于在这方面……
早晨,杜光辉起得很早,又到招待所后面的小湖边看了看。有点秋风的迹象了,水面变得清澈而冷静。他看了会儿,就准备回头,却碰见了林一达。
林一达说:“光辉啊,你也早嘛!”
“不早,这小湖挺不错。可惜……”
“是啊!光辉啊,马上要回去了吧?想想还真……不过,我就是到现在,也还想劝你留在桐山哪!你适应县里的工作,特别是这半年多来,得心应手了。回去,无非是大机关。你看……”
“这个,还是……”
“昨天,江培书记跟我透露了下,我可能也得走了。如果光辉同志有这个想法,我可以再给组织上说说。桐山有你在,能发展起来啊!”林一达望着杜光辉,说:“在县里当个书记,还是能做点事的。真到了省直,当个副职,想有所作为,可能就……”
“这个我知道。我再考虑一下吧!”
简又然住院了。
头痛,莫名其妙的头痛,疼起来的时候,几乎想撞墙。不疼的时候,头也是木木的,像一只米斗。他先是扛了几天,实在扛不住了,只好回到省城,住进了省立医院。全面地检查之后,医生给的诊断是:心因性头痛。建议他好好休息,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简又然只好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他想静下来,可是,怎么也静不了。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高速惯了,你想让它停下来,它却停不下来了。
吴纵给简又然打来电话,说马蔚的事摆平了。简又然问怎么摆平了,真的是那么加速吗?吴纵说事倒是真事,给了她五万,然后让她开路了。简又然说这事真得谢谢老同学了。我这病着,不然也得……
吴纵就问是什么病,简又然说也没大病,就是头痛。吴纵说是劳心过度了,你们当官的啊,就是这样。想不开,想不开!以后可得记着了。
两天后,李雪突然从北京赶了过来。她到简又然病房的时候,小苗正好上班去了。李雪挺着个大肚子,仿佛随时都要生产一样,慢吞吞地进了病房。简又然一见,先是愣了下,接着,他感到眼眶一湿,泪水差一点就落了下来。
李雪坐在床边上,两个人也没说话。坐了一会儿,李雪说:“这次,我是回来生孩子的。听吴纵说,你病了,就来了。”
简又然说:“谢谢你!你们!”
李雪道:“谢什么呢?”接着就起来,说:“我得走了,外面还有人等我。”走了几步,她又折回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简又然看着李雪出门的背影,突然感到李雪是想来告诉他什么的。但终于没说。
不说最好!简又然想,有些事,说出来了便是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