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宣布,这不过是一场对刑部官员的考核,四十万两的收据证实,贪污受贿确实很严重,一锅端了。
“到时候天下人会说果然,天下哪里有侄儿行刺姑母的道理,原来是抓贪官的计谋,于是皆大欢喜。你弟弟不仅不是重犯,反而是大功臣!”
申冉冉睁大眼睛。
他不会比自己还幼稚吧?
国法可是儿戏?容得皇家玩弄于掌中?
这个方法,演戏可以,写小说也可以,真正的王朝统治,岂是儿戏?这样一来,日后谁还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所谓的王朝统治金口玉言,就是说一不二,宁可说错杀错,死不悔改!这一点,身为宰相女儿,她了解得很清楚。
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可怕,道:“你不是真的让姑姑这样说吧?”
“是,一场游戏,一场试探官员的游戏,你不觉得有趣吗?”和夏说。
“无双王爷,你似乎忘了,在无双王府,你可以肆意演戏,试探人心,在朝廷,皇上和太后并非无知妇孺,绝对不容许这样弄权。姑姑这次前去,必定无功而返。”申冉冉感到失望。不仅仅是因为弟弟的命运不能得到改变,而是因为她之前所期待的和夏想出的计谋,也不过如此而已。
和夏重重点头,为她方才分析时双眸中的晶晶亮光而着迷。
这个申大小姐,果然不简单!当初小福向自己提出这个计谋,自己同样立刻否决,原因和冉冉差不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女人的手段心机,如果真是这样小儿科的游戏,他早赢了。
必须想个妥妥当当的法子才好,真要演戏,必须演一场漂漂亮亮的大戏,让戏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戏中。
“冉冉,你放心,姑姑前去,不过试探试探那、太后的口风,不会随便开口的。”他好言安慰。
申冉冉这才放下心来。
又是等待,无穷无尽的等待。可怕的不是不知要等多久,而是不知道将要等到怎样一个结果。
天都黑了,宫里才快马驰来一个小太监,道安顺公主与太后许久不见,太后留她在宫中住几日,不必挂念。
和夏也不禁动容。
姜果然是老的辣,所用的借口最普通不过,又最难推托,轻飘飘的将申家的希望拍飞了。
住几日,等到住两三个月才出来,一切都完了。
申冉冉垂头丧气,长叹一声。
和夏却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姑姑留在宫中,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去,能做的依旧是一个字:等。
连续几日,宫中毫无音讯,倒是申家传来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申豹狂热地爱上了开朗健壮的珠娘,一直只宠爱她一个。刘管家每日带了一群姑娘去换,申豹都不许。
申夫人急得不行,为了渺茫的香火,亲自到死牢中,说好说歹,甚至妥协,一直留珠娘相伴,只要他为其他姑娘留下种子。
申豹道:“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上天真要灭我申家,就算每夜御女十人,可能颗粒无收,如果上天不灭申家,就算我只有珠娘一个,都可能一胎孪生。”
要将渺茫的香火托付给更渺茫的天意,申夫人如何承受?只有求珠娘相劝。
申豹断然拒绝,说时日无多,他要珍惜与珠娘的每一瞬间,不想他人骚扰,哪怕与别的姑娘多说一句话,都是薄待了珠娘。
申冉冉心中黯然,偏偏又佩服不已。弟弟纯真豪爽,原来竟也是个情种。在生死关头,还不放纵,能如此痴恋专一,实实在在让人钦敬。
“申豹是个英雄!他日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和夏赞道。
英雄,从和夏嘴里衷心吐出的称赞。
申冉冉想笑,那笑容还没有离开唇角已经消失了。
和夏痛惜地望着申冉冉的苦笑,紧紧握住了右手。
为了她爽朗清脆的笑声,自己一定要赌一场,而且一定要赢。
时间因等待而变得漫长,又因生命的消逝而变得短暂。
度日如年与白驹过隙,同时煎熬着申冉冉。
如果没有转机,弟弟的性命只剩下短短的三十日。
无计可施之下,她****早起乘舟去凌波岛却灰庵,虔诚磕拜,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在那里,她遇见了身穿孝衣的程宝儿,不过相交一眼,点点头,程宝儿念经,她拜佛,各不相干。
求人,求佛,问题不在于她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在于对方是否接受。她痴痴地拜,有时候也觉得这样,不过为求一个心安。
劫狱,她觉得十分荒谬的行动,在梦里不知出现了多少次,蒙面打架,血肉横飞,每一次她拖着弟弟跑出来,跑到一条小巷,再无去路,后面面目模糊的追兵如墙逼近,而他们,只能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有一次,弟弟决然道不连累他们,一头撞在墙壁上,她大叫一声醒来,浑身都给冷汗湿透了。
连和夏提议过自己否决过的方案,也反复在梦中出现,她与爹娘跪倒在午门前,望着昂首而来的弟弟,带泪高呼万岁,弟弟迎着阳光,半眯着眼,显得有些迷茫与羞涩。有时候她禁不住想,万一太后愿意借此台阶为申家保留一点香火呢,其他臣民就算看破了也不敢开口吧。
有时候她发呆,甚至想过十分荒谬的方法,如洪秀全杨秀清假借天父下凡装神弄鬼一样,假扮神仙下凡,传令赦免弟弟。只是,糊弄百姓容易,糊弄当官的可不容易,别说瞒过太后,就是要瞒过刑部那群老狐狸也不容易。
她早出晚归,和夏则昼伏夜出,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她没有和他吵架,既然说过要信任他,就要给他时间,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任何一点渺茫的希望。
她曾以无双王妃及申豹胞姐的名义去过死牢,申豹根本不肯相见。他愿意相伴的只有一个,珠娘,不愿她离开半步,甚至用一条铁链,将她的手与自己的锁在一起,生怕家人趁他睡着时,将珠娘偷偷带走。
他只托狱卒带给她一句话:“如果你们敢带珠娘走,不用一个月,马上给我收尸!”
他用亲人对自己的爱来威胁他们,绝对有效。
生命中第一次的爱,也是最后的爱,如此疯狂、热烈、纯粹,摧枯拉朽,一发不可收拾,让申冉冉想起电影中的雪崩,漫天的雪从高高的山顶如瀑布般铺下。
她只有去看看娘亲,劝她满足弟弟最后的心愿。
申夫人满头尽白,对珠娘的感激、庆幸早变成了怨愤、诅咒,道她给儿子下了蛊毒,魅惑儿子,将儿子紧紧霸住不放,哪怕在她月信期间,也不离开。
“她霸住做什么?就是缠得再紧,不过还剩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后什么都没了,要是没有怀上,我立刻将她卖入青楼,囚她一辈子!”
娘亲的疯狂与恶毒,让申冉冉不寒而栗。娘亲已经接受了儿子就要死去的事实,将希望完全托付在未来的孙子身上,只要还有一点根,就算儿子没了,她还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