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莲罗微微颤抖,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道:“皇上又在逗弄臣妾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敢为难皇上呢。”
和秋哈哈大笑:“是,是,天底下谁敢为难皇上呢。”
莎莲罗坐直,回头娇媚一笑,道:“皇上,喝过臣妾一杯茶,两腋风生。”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和秋含笑望着她取茶,纤纤十指,动作舒缓优美,宛若白莲瓣开启舒展,越发欢喜。
茶香四溢,和秋伸出手去,正想从莎莲罗手中接过茶杯,张大海匆匆赶入,行过礼后禀告,太后急命皇上前去,有要事相商。
“她烦不烦啊!没完没了!二十年还不够吗?干脆,她做皇帝得了!”和秋愤然将茶杯掷到地上,啪一声脆响,薄薄的茶杯化成无数碎片,吓得莎莲罗与张大海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和秋叹一口气,扶起莎莲罗,道:“你等着,朕去去就回,喝你亲手泡的好茶。”
天暗了,他没有回来。
宫人燃起了那一树九莲花灯,又点燃了大红宫灯。
天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张大海也不曾出现。
莎莲罗望着茶具发呆。还存下来的一杯茶,已经失去当时的清亮澄黄,变成黯然的黄褐色。
她笑了笑,拈过杯子,一饮而尽。真苦啊!
宫人们骇然,脸色顿时青白,又不敢做声。
“你们去打听打听,皇上哪里去了。”莎莲罗顾不得害羞,对皇上的担忧,压倒了她身为皇后的尊严。
“是!”马上有宫人急急行出。
女官们趁机劝她进餐。虽没有正式对外宣布,宫内谁人不知皇后有喜了,若有个好歹,她们的性命都跟着飞了。
莎莲罗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没有丝毫食欲,但不能薄待了腹内的胎儿,勉强进用了一点汤水半碗浓粥,忽然胸口发闷,喉咙处一阵恶心,哗啦啦吐了。
好容易喘过气来,去探听的小宫女也回来了,禀告皇上与申老爷子在御书房中商讨太晚,已经在御书房中安歇。
“那就好。”莎莲罗微笑着,吩咐她们将茶具清洗完毕,收了起来。她走到窗前,遥望着对岸重重叠叠的殿宇,御书房隐藏其后,根本看不到。
一缕凉意拂面而来。
她不敢相信,颤抖着伸出手去。
“下雨啦,下雨啦!”她欢欣的声音充斥着高大的崇光殿。
久盼的春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飘落,带着皇后莎莲罗的欢喜、欣慰与期盼,润湿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此时,在无双王府安乐无双院厢房中,申冉冉毫无睡意,也立在窗前,发现了绵绵的春雨。
“你不睡?”和夏问,他已经躺在了床上,美名其曰保护她,将青红黄白四个丫头都赶到了外间。“有我在,任何牛鬼蛇神都不敢近。”
不是不想睡,可是和夏在身边,如何睡?虽然他没有那方面的威胁,到底尴尬得很,就算想把他当做一块木头也不可能。
“下雨了。”她答非所问。
“下雨了?”和夏从床上弹跳起来。
“嗯,下雨啦!”申冉冉快乐地伸出双手,感受着窗外随风飘入的凉意。
和夏关上窗子,一把搂过她,将她抱回床上:“好了,下了雨,你不用担心你的和秋哥哥了,安心睡吧。”
他在外,她在内。
她两手紧紧揪住被子,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他有半点不轨,结果听到了他细微均匀的呼吸--他,竟睡着了。
真是猪啊!她微笑着,想伸手去拨弄他眉下含羞草般齐齐整整的眼睫毛,想突然捏住他的鼻子,想踹一脚吓他一跳。
她心头浮现一个个捉弄他的法子,微笑着说就要伸手过去,等她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笑意。
“冉冉?”寂静中响起了和夏迟疑的声音。
无人回答。
和夏敏捷地起来,偷偷潜伏在窗下。新换的窗纸,完好无缺。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一只手划破窗纸,缓缓伸进来,继续拨弄。
和夏叹息道:“你,终于来了。”
他站起来,握住了那只手,衣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他的身子在抖动。
窗外没有惊叫声,两人隔着窗纸,默默相对。
“夜雨绵绵,春寒料峭,难得你出来,不如到我房中喝一杯酒吧,我们许久没有共饮了。”和夏低声说。
“好。”窗外传来暗哑低沉的声音,不辨男女。
和夏松开手,将窗子推开一条缝,滑了出去,很快又关上了窗子。
在他推开窗子的一瞬间,可以看到窗外人阔大的黑袍。
两人很快消失了。
只有看清一切秘密的春雨,依旧无声无息地飘洒着,默默滋润着草木。
申冉冉从甜美无比的梦中醒来,惬意地伸了伸懒腰。
咦?和夏那家伙居然不在,难怪睡得那么香甜。
她嘻嘻一笑,唤了青红黄白四丫头进来梳洗更衣。
昨夜有雨,春耕有望,和秋再也不用忧愁了。
她顾不上吃饭,跑到院子中,不过一夜,青草长了数寸,树叶更加青翠。碎石小路上光洁如新,上面的雨痕已经给日头晒得无影无踪。
“要下就多下点嘛。”申冉冉嘀咕着。
从那一日开始,和夏不见了人影。
问阿七,阿七说不知道。
问萧枭,他去了岛上,萧萧岛。
问小福,小福也是这么说。
去萧萧岛干吗?
不知道。小福回答干净利索。
不能说。萧枭更绝。
申冉冉又恢复了之前的百无聊赖。
稍微有点刺激的是,凌烟终于嫁给了赤天侯夏伯威,而且不要无双王府一文钱的陪嫁。不是她不要,而是赤天侯有言在先,绝不收无双王府一文钱。
申冉冉托萧枭问和夏,她能不能回申府一趟。
和夏的回答是两个字:随你。
果然是喜怒无常,热时似火,冷时如冰。
申冉冉心里自然五味杂陈,晃晃头,竭力将和夏的影子抹去。之前的宠溺,不过又是他无聊中的一个玩笑罢了,可笑自己竟有点舍不得。
李总管遣人去申家报了信,申家很快就来了车子仆妇,要接她归宁。
“我去多久?”申冉冉再托萧枭问和夏。
“随你。”和夏的回答依旧是这两个字。
好,很好。申冉冉咬咬牙,出府,从未在他亲手打造的楠苑中住过半日。
一回到府,申夫人一把搂住她,心肝肉儿的哭个不停。其他妹妹们也在房外探头探脑。哪怕是庶出的,申夫人一直视同己出她的房间,一如既往,仿佛她从未离开。望着房间内的一切,恍如隔世又如梦幻。
“娘,别哭了。爹呢?”申冉冉极力安慰,心头一波波涌过感动。申家夫妇,对她仁尽义尽,不仅包容了她种种惊世骇俗的举动,那份关心宠爱也是发自内心的。她有些怨恨自己,除了初进王府还时时想起他们外,后来想起的太少了。
这个世界,还有何人能像父母一样无怨无悔地包容儿女的一切?
“你爹他,数日不曾回府了,连衣服都是我们遣人送进宫里去的。”申夫人抹着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