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冉冉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阿七,阿七脸上微红--她还不是很适应与李总管同时出现,尤其是在主子面前。
李总管青黑的脸色最近红润许多,眼睛里也充满了熠熠神采,看上去比五十多岁年轻多了。他进来禀告,凌烟娘娘的陪嫁都已经准备齐全,请娘娘去盘点。
原来,这就是和夏所说过的礼物,或者说惊喜。
申冉冉心中微微失望,还是跟着去盘点了。
无双王府为凌烟准备的嫁妆还胜过栗四娘子的,据李总管禀告,价值超过一万八千两,四季衣裳、首饰被褥、各色皮毛、日常器具,应有尽有。
申冉冉随手拿过一件衣服抚摸,出手温暖绵软,花纹竟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百子图。嗯,希望她嫁了过去,早生贵子,在那深如海的侯府中,只有儿子,才是强有力的武器。
她心头一怔。
无双王府中原来姬妾众多,为何和夏竟无一点子嗣?和秋用情专一,起码还有一个和甘,眼下莎莲罗府中又有了孩子,为什么从未听说和夏有孩子?
他不能生吗?
否则,如何解释没有子嗣跟凌烟他身边受宠多日仍是处子之身?
她恍然大悟。难怪和秋哥哥放心让她进府,原来和夏毫无威胁。她真是很傻很天真,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呵呵。
“娘娘,这翠桃香盒也送去吗?”阿七在身边问,她知道王妃与凌烟之间关于翠桃香盒的往事。
申冉冉回过身来,伸出手去,握住那只翠桃香盒,往事慢慢浮上眼前,仿佛又听到了凌烟在和夏床前的深情诉说。她摇了摇头,说:“留着吧。”
已经过去,便由它过去吧。凌烟已经走向自己选择的路,想必不会再怀念无双王府,何必送过去在她心上拴上一条绳子打一个结?
那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自从嫁给李总管,阿七不在她房里值夜了,新换了四个小丫头青莲、红杏、黄英、白梨轮值。
当晚守夜的是白梨,她年龄最小,不过十四岁,已经沉沉睡去,任申冉冉翻身数百次也浑然未觉。
申冉冉想起阿七在身边时的好处,不由叹气。如今心里有好些话,也不知跟谁说才好。
正眼大大的望着帐顶,忽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靠近。她转过头,见一道黑影长长的投在窗纸上,吃了一惊,也不敢动作,呆呆望着那黑影。
寂静中,只听见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申冉冉忽然发觉,那黑影来回逡巡,身姿婀娜,脑后拖着长长的头发,明显是个女子。她是谁?为何在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窗纸上响了一声,破了一个洞。洞里慢慢伸进一只手指,昏暗的灯火下,手指紫黑肿胀,根本不像人的手指。
申冉冉大惊,经不住啊的叫了一声,额角的汗珠密密飞出,牙齿经不住上下打架。
那划动的手指,立刻顿住,窗外的黑影也僵硬不动。
“娘娘!娘娘有何吩咐?”熟睡的白梨在朦朦胧胧中听到王妃的惊叫,霍然惊醒,揉揉惺忪睡眼,从矮榻坐了起来。
有人声在侧,申冉冉胆子也壮了,道:“窗外!”
她从白梨身上收回目光,窗外哪里有人!只有那一个挖开的洞如一张干瘪的嘴,似乎要诉说着什么。
她吓得够呛,只说自己一个人睡得不安稳,让白梨在床侧同睡。白梨年少,听了王妃命令,也不推辞,上床就睡了。
申冉冉依旧辗转难眠,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做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梦。
申冉冉这一觉,直睡到午后,屋内众人也不敢惊扰。阿七恰好今日来迟了,听说王妃昨夜惊叫,又唤过白梨过来细细盘问一番,也不知所以然。
申冉冉醒来时,惊魂未定,见窗纸破处还在,连忙跟阿七一五一十说了,又指着那窗纸为证。
阿七略一皱眉,安慰了王妃几句,立刻遣人去萧枭处,要昨夜护卫的青侍卫来回话。
萧枭听说李总管夫人查问,亲自带人过来。那青侍卫吞吞吐吐,说午夜时分平静无事,自己偷打了一个盹,不曾听到王妃惊叫。
萧枭大怒,向王妃请罪,只道一定严惩不贷,揪了属下,往院外去了。
申冉冉怏怏不乐,略微吃了一点汤水,半粒米也吃不下。阿七继续好言相劝,又说从此自己留在房中相伴,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申冉冉怎么可能让她夜间在此守候?婉言推辞了。
房中正愁云惨雾一片黯然,和夏揭开帘子进来,回身一用力,将帘子扯了下来,说:“门外春光大好,你们居然锁在这里发呆?”见她们神色异样,马上问怎么回事。
阿七说了,申冉冉指指那窗纸,又说那人拖着很长的头发,分明是个女子。
“不,不是!”和夏脱口而出,见申冉冉惊诧地盯着自己,连忙笑笑解释道:“我们王府戒备森严,连鸟儿都飞不出去,又哪里进得来外人?”
申冉冉却看出,他的笑容僵硬而浅薄,分明知道实情而有意隐瞒。既然他说不是,想必他非常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她按捺不住,发了脾气:“你撵了凌烟出去,是不是想装神弄鬼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
“不是。”他只说了两个字,拖了她的手,将她拉出去。
“喂喂,你要拉我去哪里?”申冉冉惊叫着,踉踉跄跄而行。
和夏脸上浮出鬼鬼祟祟的微笑:“到了你就知道。”
越行越近,申冉冉渐渐疑惑:“我的院子?”
“对,你的院子,举世无双的楠苑。”他眉眼弯弯,笑道。
无端的,申冉冉的心又狂跳。举世无双,究竟怎样的独特?
守院门的侍卫见他们走近,慌忙躬腰行礼。
申冉冉想起那日他们的无礼,斜了一眼,踏进门槛。
还是那条如流水弯曲的碎石路,路旁石缝中的春草已经绿意盎然,茵茵可爱。树木枝条舒展,细芽嫩叶,鹅黄青绿,十分可喜。
木头的清香随风飘溢,很特殊的香味,不像园里花草的香气,不像寺院檀香,不像房间内安息甜香。她抽了抽鼻子。
申冉冉来到正房前,仰起头:楠苑。
和秋哥哥的字一向龙飞凤舞,意气非凡,这两个字却有意写得清秀俊逸,娟娟如新月。
她心一酸,连忙低下了头。鼻端的木头香气越发浓郁。
“你不想进去看看,我为你亲手打造的楠苑吗?”和夏似乎看出了她悲欣交集的心思,俯身在她耳旁喃喃低语,如同蛊惑。
申冉冉点点头,跨进门内。
满室都透着阵阵清香,不是浓烈的艳,不是菲薄的冷,而是幽幽淡淡的,让人如处身古老的大森里之中,宁静,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