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冉冉心头百感交集。他发放姬妾歌舞伎出府,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就算朝廷环境再艰难,从来未见哪家王府侯门减少姬妾的,他这样做,究竟有何用意?
她望向左边的他,他正一手举着酒杯,一手轻轻敲打在红漆几案上打着拍子,脸上怡然自得。
看不透他,真不知他这样做的用意。
“还想?没有其他用意,有你们姐妹,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不过过眼云烟。”和夏伸头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申冉冉的心猛然一阵乱跳,连忙低下了头,上次被他热吻的情景禁不住又浮上心头。
接连几日,京城达官贵人及富商,重金前来礼聘无双王府姬妾的络绎不绝。谁不知道无双王爷调教出来的姬妾色艺双绝?他们盼望这个机会很久了。
和夏一一答应,姬妾们各怀心思,如朝云春梦般散去。
栗四娘子推迟了几天才走,临走前,特意到安乐无双院来辞别。她打扮得齐齐整整,薄施脂粉,两眸晶亮,浑不似三十来岁的女子。
她给和夏与申冉冉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柔声说:“王爷保重,王妃娘娘保重,祝二位和和美美,白发齐眉,百子千孙。恕阿栗不能侍候你们到那一天了。”
她倏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剪刀,反手插向喉咙。
申冉冉听她说话,太凄婉、绝望,心中感觉不妥,见她要当面自杀,吓得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叫,想去夺她的剪刀,手脚瘫软,动弹不得。
和夏反应最快,剪刀尚未到栗四娘子的胸口,他已经出手,斜伸出去,握住剪刀。
“阿栗,你何必如此?”和夏道。
“王爷,阿栗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只求王爷不要赶阿栗离开。”栗四娘子泪水淙淙如泉涌,一下子跪倒在地,抱住了和夏的双腿。
“阿栗,你我少年相识,也有过许多快乐的时光,你忘不掉,我也忘不掉。”和夏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叹息,如夜深时微风卷过花树,瑟瑟不止。
“你就留下栗姐姐吧。姐姐又能使用多少?府中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还不能养活她?要不,往后她搬来和我一起住。”申冉冉实在看不过去了,及时开口,想将栗四娘子留在自己身边。
栗四娘子一听,大喜过望,急急过来,跪倒在申冉冉面前,却给和夏一把揪了起来。
“阿栗,你去吧。我们的情分,到此为止了。往后,好好侍候谢玉衡。如果你不走,我就将这把剪刀直接插进手心!”和夏的双眸猛然射出慑人的寒光,他握住那把剪刀,将刀尖对准了掌心。
“王爷!”栗四娘子吓得差点晕倒,咬了咬牙,道:“我去。”
“好好服侍谢玉衡。”
“是。”
“不准再想着回王府。”
“是!”
“如果你有半点好歹,这把剪刀一定穿透我掌心!”和夏冷然说。
“是,王爷!”栗四娘子说完,急急往门外奔去了,全身哆嗦得如暴风雨中的枝头树叶,然而,不曾回眸。许久,她的哭声还如一缕一缕的麻线缠住了申冉冉的心,勒得发痛。
申冉冉望着和夏的背影,道:“今天,我才知道,你不仅是对别人残忍,连对自己也很残忍。”将自己的姬妾一一送人,真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的疯!
“错,她们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为什么还留她们在身边?”和夏无所谓地说,用最轻松最俏皮的语气。
申冉冉不由也叹了一口气。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鸭子,就算全身熟透了嘴巴还是硬邦邦的。
送走栗四娘子,府中姬妾就剩下在凌波岛的程宝儿与晴岚榭的凌烟了。美男们虽有常有人问津,和夏就是一个不放。
申冉冉着实猜不透他的心思。
为了响应朝廷节省开支的号召?她不信。
为了不让和秋落人口实?她也不信。
真的看厌了那群姬妾?她更不信。
申家老爷子遣人送了信来,结结实实教训了女儿一大顿,说近日满城风雨,都传新王妃醋劲惊人,赶走了所有姬妾,只留下姐妹二人共事王爷,又说了一大堆女子应以恭谨婉顺为上,事事当体贴丈夫心意,就差没有指着鼻子说自己是醋坛子河东狮了。
得了,申家大小姐不仅仅是有点疯,还得了个大醋坛子的美名。明明就不关自己的事情,是和夏一意孤行,为什么世人全将罪名算在王妃头上?
申冉冉苦笑不已,要解释也无从解释,送走信使后,怏怏地将被子拉过头顶,睡一觉,消消闷气。
阿七轻轻走过来,为她点好宝鸭金香炉里面的安息香,盖上小盖子。申冉冉听到她的脚步声,不由再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在她清醒的时候阿七坚持要嫁给李总管,她非砸晕阿七不可。可惜,木已成舟,自己总不能亲手将阿七从李总管身边拽回来,离异,比嫁给一个老头子还要糟糕。
阿七明白她的心思,撩起帐子,将被子稍微拉开一点,笑笑道:“王妃娘娘最近时常嗟叹,是不是闷了,阿七陪你演场戏?”
申冉冉不满地瞪着她。这阿七,明明心知肚明,偏偏还装得没事人似的。
“娘娘,别老怨我了。我真的很好,自有无父无母的,能够得青铜--得李总管这样待我,我心满意足了,你看看这衣服这首饰。”阿七劝道。
申冉冉明知她不是看中钱财的人,闷闷不乐,双手绞着被子边沿:“我是怕你将来后悔。”
“后悔?将来等我有了孩子,只会比现在还快活。娘娘,用不着为阿七担心。”阿七笑笑,将她的手放了进去,掖好。
“阿七,你告诉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快乐?”申冉冉凝望着她。
阿七的心砰一声仿佛就要迸开七八瓣,她笑笑道:“当然,珍珠都没有这么真!”
申冉冉见她玩笑,点了点头。抛开年龄不说,李总管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君,要不,阿七如何?给和夏做通房?许配个小厮?
她心头跳出一个人:小福。记得阿七在小福面前格外活泼的,她明明对小福有好感,却选择了另外一个人。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小福竟笑嘻嘻地在房外喊着,要给王妃娘娘请安了。他说多日不曾侍候王妃娘娘,特意来请王妃娘娘出去游园的。
申冉冉也正气闷,便带了阿七,一同出去。走在路上,恰好遇上李海澜,他红着脸,跟申冉冉告罪,说房中有事要阿七帮忙,将阿七带走了。
反正在后花园,申冉冉也不在意,与小福两人走走停停,看看花草,望望蝴蝶,花香鸟语,惬意非常。
玩累了,她接过小福递来的热茶,咕咕喝了,只觉得头重脚轻,懒懒地瘫坐在凉亭中,沉沉睡去。
申冉冉只觉得自己长了翅膀,在云里雾里飘啊飘的,忽然前面一声怒喝,云层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刚怒目的老头子:“席楠,你的作业呢!”翅膀不知突然何处去了,她手忙脚乱扇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还可以飞,赶紧从老头子头顶上飞过,正得意呢,一只右脚给人揪住了,啪的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