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秋一来留恋无双王府的绝美景色,二来念着和夏,待太后一康复,马上起驾,带着皇后莎莲罗来到无双王府,事先,并没有先遣人通知。
申冉冉冷眼旁观,和秋经常扶着莎莲罗的手,又时不时神秘地与她交换目光、微笑,心中只如藏了无数海水,又酸又咸又涩。
待他们在亭中坐下品尝点心,她一个人闷闷不乐,只说出去洗手,沿着水流东兜西转,最后走到一座白石桥边,桥两边种着茂密的迎春花,长长密密的藤条如瀑布般垂落,将桥底遮得严严实实。
她眼尖,见桥下浓浓绿意中微微翘出一个红漆尖角,便沿着水边的台阶慢慢走下去,见桥下停着一只圆蓬小船,船头船尾两角渐渐翘起。
她跳上船去,躲在船篷中。凉气如绿意森森沁人心脾,她禁不住搓了搓手。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不想看别人双双对对?
她不愿意再去想,只默默注视着小窗外的流水。
船微微一颤,有人上船了。
“冉冉!”
听着这熟悉的叫声,她的心也随着一颤。
和秋慢慢走进来,坐在船篷边,道:“你又躲在这里?”
之所以用一个“又”字,是因为申冉冉有点疯,每次两人闹了矛盾,她撇下他乱跑时,总喜欢找一个角落躲起来。申府后花园中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河上架了几座不同的桥,她总喜欢藏在其中一座桥下,等他去找她、哄她。
每一次,他的护卫总会先找到她,然后他出现。
和秋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也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往事?
“冉冉,说真的,朕开始后悔送你来王府了--”
申冉冉打断了他未曾说完的话语:“我说过,我在无双王府吃得好穿的好住得好,不用你担心的。”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后悔药可吃?人人皆知,她申大小姐奉旨嫁入无双王府。只为着他说的“后悔”,她心里更加不能后悔。
“冉冉,夏弟对你,已经不一般。你再烧把火,他会出去的。”和秋艰涩地说。
“嗯,冉冉遵旨。冉冉斗胆,想问一声皇上,皇上要臣妾出墙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冉冉这头出了墙,那头无双王就精神抖擞出了王府吗?皇上要他出府的目的,是仅仅为了向世人证明,皇上不曾圈禁他,不曾虐待他?还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弟弟,可以助一臂之力?”申冉冉终于第三次开口问这个纠缠了她许久的问题。这一次,她不想回避,也不想为他寻找借口。
“因为,他是朕的兄弟,血脉相连,朕能够依靠的,只有他和太子了。”和秋说。
申冉冉陡然一惊。难道,宫廷内的争斗已经这样激烈?乃至和秋不得不去倚仗一个多年前被他和太后放逐、囚禁的兄弟?单凭兄弟之情,他不可能逼他出府,兄弟之情又不是去年末才突然萌芽的。
和秋背对着阳光,脸上黑黝黝的一团,她看不清他的脸。
“冉冉,朕不能说太多,但是,朕只能拜托你。”和秋低沉地说。
“是,明白。请问皇上,万一我出墙闹得天翻地覆,皇上又会如何处置?”申冉冉问。
“你是朕的表妹,奉旨出墙,也是为了无双王好,朕当然会妥善处置,保你安然无恙。”和秋说。
“好,有皇上这话,我心安多了。”申冉冉再不言语,只听见脉脉的流水声。
过了一会儿,桥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环佩叮当。
“皇嫂小心台阶。”
“无双王这里,真是人间天堂,处处皆是画图。”
原来是和夏和莎莲罗。
申冉冉抬眼望和秋望去,两人都默不作声。此情此景,要是给他们发现,就算水洗也不清了。
“天上神仙福,人间帝王家。我这里,不过是托了先皇及皇兄的福分,享个小小的福罢了。”和夏答道。
“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你不知道,宫中的日子有多难熬!数着更漏,一滴一滴,怎么望也望不到天明!”莎莲罗的声音忽然变得幽怨,幽幽的,如同深夜风中跳跃的小烛火,微风一吹,便灭了。
申冉冉怎么也想不到,那温柔婉顺的皇后,会对小叔子说出这等不当的言语。
她想不到,和秋也想不到。
“皇嫂言重了。皇嫂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威风最快乐不过,若我是女子又是皇后,恐怕夜夜都从梦里笑醒。还望皇嫂多多保重,待小侄儿出世,这日子便过得快多了。”
和夏此言一出,桥下两人都大吃一惊。
皇后莎莲罗已经怀有身孕了?
申冉冉只觉得一把巨大的利剪飞来,瞬间剪断了她与和秋之间的所有甜美回忆。从此,他将百分百宠爱莎莲罗吧,目内再无他人立足之地。
和秋心中同样百感交集。他根本没有注意皇后已经怀孕了,太后只说她惫懒了些,常常连晨昏定省都迟到。原来,她腹内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难怪这样多愁善感。如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想必太后会大喜过望。
心中一时欢喜,恨不得马上奔出去将莎莲罗抱在怀中,转念一想,此时出去,四人都十分尴尬,便强忍着冲动,继续静静呆在船上。
桥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评论何处景色最清幽何处小桥最别致何处泉水颜色不同等等,慢慢的远去了。
他们一走,和秋再也忍不住,手抓住长长的迎春花藤一拉,滑到岸边,噔噔的跑了。
申冉冉继续呆在船上,直到船边水声哗哗,有人在跟她说话。她定睛一望,原来是萧枭撑着一只小船,阿七在船头向她招手。
“娘娘,王爷说你要和阿七捉迷藏,叫我一路寻来,果然在此。”阿七跳过船来,握住了她的手,惊心的冰凉。
“好,我们回去吧!”申冉冉笑容满面地说,“我饿了,要吃三人份的东西!”望着她勉强的笑容,阿七的心沉了下去。
申冉冉既为李子青的遭遇难过,又为莎莲罗的怀孕伤心,更恨自己的反复无常犹豫不决。
接二连三的打击,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
她病倒了,昏昏沉沉中,时冷时热,仿佛又回到了昔日自己的世界,既没有遇上和秋,也没有和夏。
那时候她还叫席楠,是个家世普通相貌普通性格平常的女生。跑长途的爸爸早出晚归,妈妈在家操劳家务。
高三那年5月,校园里盛开着红红火火的凤凰花与粉红粉红的羊蹄甲。她站在教学楼四楼,俯视着下面如云似霞的花树及蹦蹦跳跳的低年级同学,与身边的同学说话。
那时候,她看见了非常熟悉的妈妈白底红花衣服从花树下冒出来,跳跃着,朝教学楼这边奔跑。“席楠!席楠!”妈妈的声音响彻校园,操场里的同学都往妈妈奔去。
她反而愣住了,一切显得太荒诞,不像真实,像一个梦。
后来的一切,更像是梦,她祈祷过千百次,宁愿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