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马,俯身在宫车前行礼:“微臣蓝昊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声音,如同战场砂砾,充满沧桑的质感,沙沙的掠过她耳边。
“武威侯免礼。”她说。
“谢皇后娘娘。”他站起来,如同高山顶上一棵松树,傲然挺立,不愧是和国第一英雄。
一想起蓝昊,她就满腹疑惑。蓝大将军蓝翼的儿子,为何长得与无双王几乎一模一样?满朝文武,他们从来没有发现吗?
不,他们可能没有发现,因为无双王已经二十年不出王府。
但是皇上会不清楚那张和弟弟十分相似的脸吗?
莲花铜漏中的滴水声源源不绝,无边无尽,莎莲罗久久没有睡意。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发亮,有起早的宫人身影悄无声息地经过窗外,如同她在曈国看过的皮影戏。
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被子拉过头顶。
那时候,莎莲罗并没有意识到,这一面,便展开了和秋、蓝昊与她命运的纠葛缠绕,命运已经如毒蛇,紧紧缠绕住了他们的咽喉。
十个月后,当她站在和秋开满密密麻麻黄菊白菊的陵墓前,回想起夜静更深数滴漏的这一夜,想起他们的初见,心中涨满悔意。
可是,世上谁人能求得后悔药吃?安顺公主费尽心力,也不能如愿以偿呢。
申冉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腿脚酸痛,稍微一动,连脖子都拉痛了。阿七听见她的呻吟,忙扶她起来,说皇上在外等候多时了。
皇上,和秋!
申冉冉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上早上来过,见娘娘还在安睡,吩咐我们不许惊扰,他去了王爷那边才回来的。”
“王爷怎样了?”申冉冉问。
“没有起色,太医们说,相思煞不是一般的毒药,必须要专用的解药才行,而且不同的引子不同的解药,就算曈国皇室要配,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配好的。”
申冉冉梳妆完毕出来,低低唤了一声:“皇上。”
这是数日来,她第一次正式见到和秋,第一次与他仔细谈话,心中的兴奋红扑扑飞了满脸,她有多少心里话要跟他说啊!
和秋取笑她印了枕痕,催她快些吃早饭。
丫鬟仆妇们鱼贯而入,送上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和秋也随喜吃了几样点心。
这是自入无双王府以来,第一次两人单独在一起。申冉冉怔怔持着筷子,根本无心下咽,良久,她终于开口问:“为什么让我进来?”
为什么?
和秋再次面对冉冉的这个问题,沉默了。之前他很坚决告诉她,为了无双王是自己的皇弟,但现在,面对冉冉那失去了活力逐渐风干的眼神,面对府内众人对她的冷遇,他沉默了。
申冉冉望着他黯然的神色,忽然笑笑,轻松地说:“我也就问着玩,你忘了,上次已经回答过了,哈哈。”
她若无其事努力盛放笑容,和秋心里被割了一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你在这里过得习惯吗?”
“不,不习惯。”申冉冉脱口而出,调皮笑着,“这里太广大,风景太优美,食物太可口,生活太轻松,我还没有过得惯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她不要他为自己担心、难过,他要操劳的国事已经太多、肩上责任太重大,她宁可让他想起自己时候会心一笑记着自己的快乐,宠溺地说一声“这丫头啊”。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无双王府行去。
申冉冉问起和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
“可疑?你说下毒者?太医都说这毒不是这几日下的,早有几年了,几年时间,人事更替,哪里还知道是谁下的。朕曾经想让他们顺着相思煞是曈国皇室毒药这条线索去查,后来想想,还是罢了。”
“为什么?”申冉冉不解。
“夏弟和当日的无双王妃闹得实在不像话,只怕是当日无双王妃下的,如今难得两国议和,何必再多生事端?”
和秋的话语明明有所隐瞒,直觉告诉申冉冉,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和秋不告诉自己,见好就收,别惹他讨厌吧。
她想起阿七既然是很久以前进府的,必然对影月王妃很熟悉,等和秋离开后,再问问阿七就好。
踏进安乐无双院,转过迎面的一座大假山,山后一个莲花大水池,池水清澈,映出水底各色鲜明的鹅卵石,中央拼成一个黄澄澄十分可爱的圆月。靠近山石的水边长满了茸茸可爱的绿草,如毛毯般直铺下水里。
昨日王爷生死未卜,匆匆赶来,无暇细看,如今和秋在旁,心境当然不同,每望一眼都有一眼的新发现与新欢喜。
她禁不住想,如果此处是和秋与自己居住,哪怕是住一两日呢,那真是安乐无双--呸!自己什么乌鸦嘴,真要与和秋一起住,一两日哪里够?马马虎虎两辈子吧。
迎出来的是一大群莺莺燕燕,彩衣鲜艳,首饰灿烂,胭脂娇媚,又有一群白衣少年,远远的立在花木丛后,探头探脑,一见和秋来了,赶紧匍匐在地。
“娇妾?美男?”申冉冉还是第一次见此阵势,用目光询问了下阿七。阿七从袖里伸出食指,指了指和夏的窗口。
果然,果然。申冉冉点点头,玩心大起,如果不是和秋在旁,她肯定趁和夏半死不活的大好时机,将他的宠妾美男闹得鸡毛鸭血。
她继续点头。嗯,有和秋哥哥在身边,心情就是不一样,真要那个无聊的和夏杵在面前,自己不仅心情超烂,还得硬着头皮应付他的各种恶作剧,简直就是玩通关游戏。
那群蜂蝶叩见了和秋,又毕恭毕敬拜见了“王妃娘娘”,一个个涌过来她身边,嘴里抹了蜜似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称娘娘,毕恭毕敬,简直将她顶在了头上。
申冉冉哭笑不得,只觉得心头腻得慌。进府大半个月,这些家伙个个玩隐身,昨日和秋哥哥来过,他们都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颇有分量,一个个扑上来献殷勤了。
她又不好当着和秋的面发作,勉强笑笑,将那群东西赶开了。
“冉冉,你变了。”和秋若有所思。
“变了?不会吧,才几天,我就憔悴不堪了?”申冉冉吓一大跳。
“不是,唤作以前,你要么破口大骂,要么视而不见,现在你竟会笑着打发这种人物了。”
申冉冉觉得一片黯然。是的,经过这一年,她已经磨练出来了,骂,生气,漠视,都解决不了问题,该来的始终会来。
她调皮地笑笑,道:“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她期待和秋会给她一个别致的答案,哪知和秋老老实实地答:“好了。”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意兴索然,所有好心情不翼而飞,轻快的脚步也沉重起来。不过几日,为什么和秋说起话来少了许多趣味?
进入房间,迎出来的是凌烟,两个大黑眼圈,满脸憔悴疲惫,行过礼后,将他们让了进去。
和夏依旧睁着眼睛躺着。
“太医院那群老头子也没个顶事的,他不知道还好,如果听得到看得见却动不了,不活活急死他?”申冉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