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腊月初八已不剩一个月,冉府里头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五小姐大婚,嫁得是有头有脸的恭亲王世子,府里所有的仆人都觉得很有面子,做起事来就会更加的上心的。
大太太是掌管府里事宜的,这次的婚嫁当然要举办的隆重。一来不会丢了冉府的脸面,二来也让外头的人知道,她这个大太太是多么心疼这个侄女儿的。因此无论要动用到什么,只要不是她自己个掏钱的一律都应允了。她还专程让三太太夏氏说出需要些什么置办,她都一一应了下来。夏氏自然是欢喜不已。
在冉幽蝉的添箱上,府里的主子们出的手笔可都不小,大抵是珍珠翡翠簪子手镯之类的。老太太的是一套吉祥如意岁岁平安翡翠头面,还有几匹太后赏赐的锦缎。
大太太是费了些心思的,别人都送些首饰什么的,她不想重复,便让娘家的嫂嫂帮着出主意,思来想去后,最终是选了一把玉柄丝弦的箜篌。虽说跟世子赠给她的那凤首箜篌是差了些,可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的。估计她会喜欢的。
本来在添箱这事上,容夫人是不想大费心思的。毕竟儿子刚出了这样的事,哪里有闲情管这个?可大太太说了,若是能借着此事讨了世子的欢喜,指不定能够在皇上面前帮着美言几句。眼下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就是南宫炎了。宰相还不一定能帮得上。
容夫人想了想也是,于是就请人四处寻找好的箜篌,虽然世子喜欢的是焦尾琴,可箜篌却是冉幽蝉的强项,而她也听这大姑奶奶说了,世子是极其疼爱这位未来的世子妃的,为了她儿子,因此就更加上心了。
只是容夫人和大太太不清楚南宫炎的秉性,他是极为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譬如颜子凛。更何况他是忠臣,断不会帮着容家。就算容氏是冉幽蝉的大伯母,可有句话说得好,帮理不帮亲,他品行如此,谁也劝不了。
冉幽蝉听得母亲说了此事,寻思了下,就猜出了容夫人的心思。可是她是找错路子了。一个将来害得父亲锒铛入狱,名誉扫地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帮?再说那容昌茂的确可恶,就算大伯母来求,她也绝不会在南宫炎跟前提起哪怕一个字。
“娘,这箜篌看起来极好,可是我习惯了凤首箜篌,再者,世上只怕再也没有比凤首箜篌更好的琴了。大伯母的心意,娘就帮我道声谢,照样收下便是了。”
夏氏含笑说道,“世子送你的箜篌自然是极好的。你大伯母也是投你所好,我收下便是,只是用与不用,就看你了,娘不会过问的。”
冉幽蝉握住夏氏的手,“娘,不是我不喜欢大伯母,只是有些事情母亲还是要看清楚才是。莫要让人给害了还惦记着对方的好处。”
夏氏神色一怔,“蝉儿此话是何意?”
她摇头,“没什么。娘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是了。对了,爹下朝回来了没?”
夏氏不疑有他,也被她的话引起了注意力,“他在书房和你哥哥说话呢。估计是考查你哥的功课。一时半会只怕不得空。”
“娘,哥哥今年也十八岁了,母亲什么时候让哥哥把柔姐姐娶进门?”
夏氏笑着说道,“我也着急,原本想把玺儿和柔儿的事给办了,可是世子来提亲,又定了下月初八的日子,我和你爹商量着明年再让她过门也不迟。柔儿知书达理,你舅母说了,一切由我们做主。”
“柔姐姐是极好的,跟舅母一样温柔善良。她跟哥哥是最适合不过了。”夏玉柔是夏氏的亲侄女,文采出众,样貌端庄秀丽,冉幽蝉一直都对她有很好的印象。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冉仲玺来请安,他们俩父子的话也算说完了。
冉幽蝉借故要给父亲请安,让青莲备了碗参茶,亲自端了去书房。
“爹,天气寒冷,屋里虽然暖和,可您从宫里回来,一路上定是受凉了。先把这参茶喝了,暖暖身子,也预防风寒。”
冉清离肃穆的神色在看到她时顿时缓和了下来,“难为你的一片孝心,爹喝了就是。”
冉幽蝉却是把他的脸色看在眼里,看来父亲应该已经有了要弹劾容正旭的心思。估计一切的祸事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而容昌茂,只是一根导火线。
见他把茶喝完,说道,“爹,您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娘在忙着我的婚事,您日日忙于朝政,保重身子要紧。女儿瞧您最近气色都不大好,是不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冉清离语气温和地道,“没事,只是有些劳累罢了。天气冷,你回屋歇着吧。”
冉幽蝉又岂不知道他不想跟自己说朝廷的事?本来女子也不得干预朝政,可是她实在不想让父亲陷入险境,只好大胆揣测几分。
“爹,我听说昌茂哥哥被抓紧了监狱,可怜他身子娇贵,怎生经得住牢狱的潮湿和阴暗?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只怕大伯母要伤心透了。”她故作伤心地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冉清离叹着气说道,“虽如此,可是他却犯了错,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蝉儿,你要知道,清白自在人心,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这才能无愧于心,无愧于列祖列宗。如今新皇年轻有为,睿智果断,心怀天下百姓,乃我苍月国之福。为父虽官职甚小,可也会尽心尽力报效朝廷,忠心无二。”
冉幽蝉暗忖,父亲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在说明他会上书给皇上,能时机成熟便弹劾容正旭纵容儿子为所欲为,目无王法。他的心思果真是从未变过。
“爹,女儿知道。皇上如此英明神勇,应该会宽恕昌茂哥哥的吧?”说到底,在父亲眼里,她都是只为了儿时的玩伴而担心,心思单纯的女儿。
“蝉儿,爹知道你跟昌茂儿时一起玩过,俩人也挺要好,可是眼下是他犯了错,犯错了就要受到惩罚,知道吗?”
冉幽蝉很乖巧地点头,“是,女儿知道。可是爹爹,昌茂哥受到惩罚,容伯母不会担心吗?大伯母也会担心,容伯父也担心,大家都担心。”
冉清离只当她为了大家着想,“蝉儿,敢做就敢当,如果昌茂知道家里人为他操心的话,也不会做出这等丑事来。就算大家再怎么关心他,他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法字。”
“可是容伯父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昌茂哥……”她噤了声,看到父亲额头紧蹙的眉头,知道父亲肯定懂得此事的严重性。可是父亲性子耿直,一旦打定了主意,怎么劝都劝不了。
“爹,母亲还有事找我,女儿就先告退了。”她拨了拨暖炉里头碳,夹了几块丢进去。看他还在沉思,也不敢再打扰。轻轻地阖上门,看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