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洒在林中,树木的影子变得很长很长。武惊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经过刚才的运功调息,他感到内力有所恢复,“紫尾针”的毒也已经化解了。试着站起来走了几步,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他悄悄走到何贯身旁,见何贯委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武惊玄伸手点了他胸前的几个穴道。这时何贯正在梦乡中和众位兄弟一同聚饮,在秦楼楚馆享受人间温柔。就在此时他觉得胸前被人点了几下,刚要破口大骂,睁眼一看却是武惊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心中凉了半截,把心一横说道:“要杀就杀。”武惊玄冷笑两声说道:“你倒是很有骨气嘛。我现在杀了你,你心里一定不服。我可以把你这个铁夹子去掉,不过你要如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何贯被这个铁夹子折磨得死去活来,早已是痛不欲生。一听这话忙说:“好,好,我一定照实回答。”武惊玄问道:“萧平川那狗贼一共派了多少人追杀我们。”何贯说:“就只派了我们四个人,千真万确。”武惊玄察言观色,料想他所言不假。心想:陈兄弟他们一定是平安无事了。武惊玄俯身去掰两个刀片,何贯感到一阵揪心扯肺般的疼痛。好不容易把刀片拔了出来,伤口又开始流血。何贯对武惊玄说:“道长,给我把穴道解了吧,在下感激不尽。”武惊玄说:“穴道十二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他转身对徐剑风说:“风儿,我们走。”徐剑风见武惊玄没事,心中也十分高兴,用小手指着何贯说道:“那这个坏人怎么办?”武惊玄说:“别管他,我们走。”说完二人向外走。何贯急叫道:“道长,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呀。”武惊玄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又没答应给你解穴,怎么算是言而无信。”何贯心中虽然又气又恨,也无言以对,只有心中暗暗祈祷,在这十二个时辰之中不要有什么野兽出现。
二人出了树林之后天色已晚,武惊玄不敢耽误,领着徐剑风赶往“风雨亭”。到达“风雨亭”已至深夜。唯有凛冽的寒风卷着落叶从亭中呼啸而过,并不见半个人影。武惊玄算了算,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四个时辰。二人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也没有等到陈梁和徐绵凤。武惊玄心道:“一定是他们等不到我们就走了。这件事只有以后再说。”想到这些,武惊玄盘算了一番之后说道:“风儿,我先把你安顿在华山云台观我师兄那儿,然后我再去寻找陈兄弟他们。”徐剑风说:“道长,我也和你一起去找他们。”武惊玄说:“江湖凶险,你跟我一块儿去多有不便,以后你就在华山上跟我师兄学剑。”徐剑风只好点头同意。于是二人离开了风雨亭,赶往陕西华阴县。
武惊玄先在附近买了一把剑,以防再有敌人出现。然后二人一路向西,赶赴华山。
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自不必说,好在路上平安无事。到达华阳县境内已是二月中旬,天气也暖和了许多。经过这些天的运功调养,武惊玄的外伤已经痊愈,内伤也好了十之七八。常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徐剑风一路上也长了不少见识。吃过午饭之后,二人赶往华山。
华山位于陕西华阴县,是著名的五岳中的“西岳”,被誉为“奇险天下第一山”。从远处看去有五座山峰,其中东、西、南三峰相依,七十余座小峰环绕而立,宛如层层花瓣。武惊玄指着北面那座山峰说道:“那就是华山的北峰,名叫云台峰。静阳派的云台观就在峰下。”说话时十分激动,一脸欣喜之情,仿佛见到了离别已久的老友。俗话说:“看山跑死马”,看高山明明就在眼前,真正走到山脚下却要用很长时间。北麓是上华山的唯一路径,二人来到了山脚下。武惊玄见徐剑风望着“西岳庙”发呆,便对他说道:“这就是西岳华山之神的庙宇,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西岳庙’。传说中的华山之神掌管金银铜铁和飞禽。”徐剑风说:“我还以为这就是云台观呢。”武惊玄说:“到云台观还有一段路。”二人沿着山路迤逦而行,大约又走了十几里路。远远看去前面苍松翠柏中有一片瓦舍。武惊玄感慨万千地说道:“当年我无父无母,就是师父收留我在这云台观中。”徐剑风心道:“看来这就是云台观了。”武惊玄又接着说道:“师父一百多岁的时候仍应召入京。宰相宋淇等人叩问修道一事,师父当时说:‘诸公生当盛世,正君臣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时。勤行修炼,无出此右,不必再求异术了。’一时传为名论。先帝与师父谈诗论赋,十分投机,乃下旨增葺云台观。”他指着前面的石室说道:“那‘华山石室’四字正是本朝太宗皇帝御笔亲题。”他仿佛回到了悠远的往事之中。又说道:“师父嗜睡,常常数日不起,以致俗人有‘大睡三千日,小睡八百日’之说,说得和神仙差不多,想来也是十分好笑。”他见徐剑风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脸的疑惑,显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笑了笑说道:“风儿,我们走吧。”
二人走到观门外,隐约听到里面传出打斗之声,武惊玄心道:“想必是师兄在教众弟子练剑。”谁知进了观门一看,只见院中有两个人正在比剑。其中一个是道僮,这道僮生的浓眉朗目,风姿异彩,大约十三四岁。另一个是身材矮小的青袍汉子,大约四十多岁。在旁边观战的还有一个头发卷曲的青袍汉子,不太像中原人氏,看来两个人是一伙的。另一方观战的是几个道僮,其中一个黑瘦道僮怒容满面,左手捂在右臂“曲池穴”处,看样子是受了伤。武惊玄环视一周,见师兄并不在场。他也没有说话,便和徐剑风站到一旁观战。他见那道僮剑法古朴沉郁,和师兄正是一路,必是师兄的弟子。青袍人的武功很杂,其中有些武功不像是中原路数。这时候道僮已经落了下风,不过他仍然沉着应战,步步为营,举止间颇具大家风范。武惊玄看了暗暗点头,心道:“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已是难能可贵了。”青袍汉子连连进攻,丝毫也不放松,只见他用宝剑自上向下直切道僮手腕。少年急向后撤,手虽避过,但是两把宝剑终究还是碰到了一处,震得那道僮长剑脱手。武惊玄见青袍汉子没有再进攻,也就仍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因为武惊玄入门较晚,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两个青袍汉子虽然看见他了,还以为他是静阳派一位年纪稍大的晚辈弟子,所以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刚刚胜了一阵的青袍汉子说道:“江湖传言‘华山脚下,十里之内。白叟黄童,皆通剑法。’现在看来人言多不可信,静阳派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快叫你们的师父出来见我。”刚才战败的那道僮已经把剑捡了起来。说道:“我们已经说过,师父正在闭关,你们简直是无理取闹。”那青袍汉子又说道:金华真人闭门谢客,想来也是为了保全先师的名声。如此看来,也是情有可原。”另一个青袍汉子也说道:“想不到陈真人仙逝以后,静阳派一蹶不振,竟然衰微至此,令人可悲可叹。”说完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武惊玄说:“请问两位尊姓大名,从何而来。”身材矮小的青袍汉子说道:“在下吴姓。”又用手一指卷发的青袍汉子说:“这是我师弟吴名。”自称吴姓的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武惊玄说:“在下只不过是静阳派的一名弟子,名字不值一提。”他见对方不以真实的姓名相告,所以也给他来个以牙还牙。
吴姓又说道:“既然静阳派没有人能胜得过我们兄弟两个,我看这‘剑术天下第一’的称号也该改一改,不妨就叫做‘曾经天下第一,如今闭门思过’。”武惊玄说:“静阳派从不自认是天下第一,这都是江湖朋友的抬爱。不过以大欺小之事,敝派也不屑为之。”吴姓、吴名听他说话不像是一个初涉江湖之人,不由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几分怀疑。吴名答道:“什么叫以大欺小。正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轻时如果不能有所建树,试问老了以后还能有什么作为。我劝你们还是闭门练功,切不可妄自尊大,免得以后到了江湖上丢人现眼。”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们无不愤怒。武惊玄早已忍无可忍,说道:“两位一再污蔑我们静阳派,贫道虽然不才,却想讨教几招,也不知我能不能在三招之内胜了两位。”吴姓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三招之内,让我先来领教几招。”说完拔出宝剑对武惊玄说道:“拔剑吧。”武惊玄说:“对付你还不用拔剑。”吴姓怒不可遏,分心就刺。武惊玄不慌不忙,用手中带鞘的宝剑斜拨对方宝剑,并且飞快旋动。吴姓感到自己的宝剑和对方宝剑仿佛粘在一处,想拔也拔不出来。武惊玄越转越快,吴姓再也拿不住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宝剑落到了地上。两人只比了一招,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武惊玄也不再进招,吴姓呆立不动。突然吴名惊叫一声,武惊玄身形飞快,绕到吴姓的背后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原来受伤的道僮趁吴姓发呆之时,竟然绕到他背后暗下杀手。先前二人比剑,道僮曾被吴姓刺伤手臂。武惊玄斥道:“暗下毒手,岂是大丈夫所为。”那小道僮见武惊玄双眉倒立,怒气冲天,忙退到一旁。吴名说道:“难怪静阳派威震天下,果然是制敌有方。今天我们算是开了眼界。”武惊玄怒道:“我武惊玄要杀你们两个,还用得着在暗中下手吗?”吴姓、吴名这才知道眼前这道人就是名震武林的“士灵真人”武惊玄。
这时从南面石室传出一个声音:“多年不见,想不到师弟还是这个争强好胜的脾气。”话音刚落,石门升起。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位手持拂尘的道士。这道士生得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举止清雅,步履雍容,令人望之顿生亲切之感。在场众道僮齐刷刷跪倒见礼:“师父。”武惊玄也忙施礼说道:“见过师兄。”这道人正是“金华真人”贾德升,静阳派的掌门。贾德升微微一笑说道:“师弟不必多礼了,几年不见,师弟风采更胜昔日了。”武惊玄说:“师兄也越发清健了。”语气十分恭敬,就像见到长辈一样。原来陈抟到了晚年喜静不喜动,他传授给武惊玄的武艺非常有限。相反武惊玄的武艺多从几位师兄处学得,其中贾德升更是悉心教导,不遗余力,故此武惊玄对这位大师兄是既敬且畏。贾德升对众弟子说:“都起来吧。”众人分立两旁。贾德升对吴姓、吴名说道:“两位远道而来,贫道本应略尽地主之谊。不过敝观简陋,不足以留佳客;粗茶淡饭,不足以待贵宾。两位请自便吧。”说完把手中的拂尘向地上的宝剑甩去。手一挥,那宝剑竟被卷起,柄前刃后的向吴姓飞去。吴姓用手一接,竟然没有半分内力,就像是有人用手递过来的一样。显然对方内力已达到收发自如、分毫不差的境界。吴姓、吴名见人家武功胜过自己何止十倍,又没有计较伤他弟子一事。当下唱个无礼诺,灰溜溜地下山去了。武惊玄虽心有不甘,不过师兄已经答应放他们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贾德升对武惊玄说:“师弟,我们到厅中叙话。”武惊玄应了一声,他走了两步见徐剑风站着不动,对他说道:“随我来。”原来徐剑风乍见这么多生人感到十分拘束,有些不知所措。众人来到“道德厅”中,见厅中除了桌椅座位以外,就是墙上挂有几幅字画,都是陈抟生前笔迹。贾德升向道僮们介绍了武惊玄,众道僮上前拜见师叔。礼毕之后贾德升又向武惊玄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徒弟。一个是刚才和吴姓比剑的道僮,名叫孟华轩。另一个就是手臂受伤的那个道僮,名叫秦冲。武惊玄称赞了孟华轩几句,对秦冲倒没有说什么。贾德升用手指着徐剑风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武惊玄忙说:“只顾说话,我倒忘了。剑风快快拜见掌门。”徐剑风依言向贾德升施礼。武惊玄向贾德升详细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贾德升称赞徐静是社稷之才,又对他的死深表惋惜。接着武惊玄又把让徐剑风留在华山学艺的想法说了。贾德升说:“我等方外之人,不能为国杀敌。把这孩子抚养成人,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武惊玄让徐剑风跪下拜贾德升为师,徐剑风自然一一照做。礼毕,贾德升说道:“轩儿,冲儿,你们两个带剑风到处转转,熟悉熟悉。”二人领命,三人离开了“道德厅”。
厅中只剩下贾、武二人。贾德升说道:“看样子师弟似乎不大喜欢秦冲,是不是他什么地方冒犯了你。”武惊玄说:“我正想和师兄提这件事。秦冲为人阴狠戾张,很不光明磊落,似非我辈中人。”贾德升说:“这个孩子也很聪明,只是做事偏激了些。日后我严加管教,相信也一定能够成材。”武惊玄见师兄这么说,也只好作罢。二人又谈论了些别的,师兄弟多年不见,要说的话当然很多。
第二天武惊玄去“张超谷”拜祭了师父。他在山上住了三天。第四天向师兄告辞,要下山去寻找陈梁和徐绵凤。贾德升见他有事在身,也就不再挽留,送他到山门外。武惊玄请师兄回观,并说一有消息马上回山。贾德升让孟华轩和徐剑风代自己再送一程。路上武惊玄一再嘱咐徐剑风好好学艺,说自己一定会找到陈梁和徐绵凤,让他不必挂在心上,徐剑风点着头。就这样边说边走,一直送到山下。虽然武惊玄一再说不必送了,不过徐剑风仍是依依不舍。最后武惊玄对孟华轩说:“好好照看你师弟。”孟华轩应了一声。武惊玄大踏步地走了,二人哪里还跟得上。徐剑风呆呆地望着武惊玄远去的方向,只觉天下之大,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孟华轩对他说道:“师叔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于是二人回了云台观,从此徐剑风就留在华山上学艺。
日月轮回,光阴荏苒,十年过去了。盛夏时节,整个华山峰峦叠翠,郁郁葱葱。三个少年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上走去。三人皆是身着杏黄色道袍,背后背剑。其中一个浓眉大眼,年龄最小的少年说道:“两位师兄,今天我们上山去打猎不会被张道士知道吧。”一个身材修长,气宇轩昂的少年说道:“小师弟不必担心,如今师父下山办事,这观中的一切事务都由张道士负责,他现在成了大忙人,哪有工夫管咱们。再说刚才咱们是分头出的道观,我看他也没在意。”另一个二十来岁、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少年说道:“师弟如果害怕,现在就可以回去。”这三个少年正是贾德升的三个弟子。年纪最小的自是徐剑风。身材修长、气宇轩昂的正是孟华轩。长着一对三角眼,说话带刺的就是秦冲。他当年因为受到武惊玄的斥责,而一直怀恨在心。虽然这些和徐剑风没有关系,不过他却因此对徐剑风怀有敌意。徐剑风对秦冲说道:“不,不,二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冲“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孟华轩岔开话题说道:“不知道今天运气怎么样,能不能让咱们饱饱地吃上一顿。观中的素菜素饭,我是早就吃腻了。”秦冲说:“上面这一带一向野兽很多,又有大师兄这样的好身手,我们肯定不会无功而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