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身材修长,头戴方巾。身穿一件浅灰色长袍,长得骨秀神清,鼻直口正,三缕长须洒于前胸,举止优雅,步履雍容,极像一个隐居的饱学宿儒。二人看他年纪也不过四十岁,心想来的就是“信陵庄”的庄主南天纵。果然那人说道:“两位贵客莅临敝庄,南某未能迎接来迟,还请勿怪。”说话之时笑容可掬,令人倍感亲切。曾蕊见他谈吐儒雅隽永,也忙说道:“我们两个冒昧打扰,还请庄主不要见怪才是。”南天纵含笑说道:“哪里,哪里,两位里面叙话。”徐、曾二人随他进了庄门。南天纵对管家说:“以后再有江湖朋友来求助,一定要以礼相待。拿些银子给那两个蒙古人,打发他们去吧。”管家答应了一声走了。徐、曾二人听了均感奇怪,不过也不便询问这些。二人只见这庄内屋舍相连,楼阁高耸,亭台水榭,错落有致。青砖铺成的小路是左一条、右一条。要是没人引领,只怕还会迷路。院内打扫的十分干净,不时有丫环、婆子、佣人走过,纷纷向南天纵行礼。曾蕊心道:“有钱人过的日子就是舒服。”不过心中却丝毫不敢大意,心里暗暗记下来时的道路。而徐剑风并不理会这些,随意观望,觉得十分新鲜。
三人正向里面走,忽见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妇人。那妇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脸上、手上沾了许多泥土。徐、曾二人心道:“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一个疯妇。”疯妇身后跟着四个丫环,丫环们连声叫道:“夫人,夫人。”疯妇跑的很快,到了三人面前,一把拉住徐剑风的手说道:“儿呀,你可回来了,把为娘的想死了。”南天纵怒容满面,对几个丫环喝道:“把她拉走。”几个丫环忙去拉那疯妇。疯妇对着南天纵喝道:“是你害死了我儿,我要你偿命。”说时挥舞着双手要打南天纵。几个丫环死死地拉住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是把她拖走了。南天纵对徐剑风拱手说:“失礼之处,还请少侠恕罪。”徐剑风说:“不妨事。”刚想问那疯妇的来历,却见曾蕊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问。南天纵引二人到了书房,书房中摆满了各类书籍。曾蕊看了一眼,见里面史书、医书居多。多宝架上摆满了各类玉器、古玩。三人分宾主入座,自有仆人上茶。曾蕊闻了闻清香无比,尝了一口竟是上等的碧螺春。心道:“这庄主的起居饮食可够讲究的。”南天纵说:“还没请教两位的尊姓大名。”二人说了。南天纵也自报了姓名。曾蕊说:“我们这次来到贵庄,有一事相求。”南天纵微微一笑说:“两位尽管吩咐,只要南某能办到的,一定不遗余力。”曾蕊指着徐剑风说:“我这位朋友中了毒,请庄主给看看。”已至掌灯时分,仆人点燃了蜡烛。书房中立即变的明亮了许多。
南天纵看了看徐剑风的脸色问道:“徐公子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徐剑风说:“刚才在路上觉得腹内疼痛,现在又不疼了。”南天纵让他伸出左手,开始把脉。南天纵把脉的时候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曾蕊等的万分焦急,过了好一会儿,南天纵才睁开双眼。曾蕊忙问:“怎么样?他的伤能治吗?”南天纵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毒倒不是无法可解,只不过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愈的。还要请两位在敝庄多住些日子。”曾蕊听后喜出望外。对徐剑风说:“我早就说能解,你还不信。”徐剑风自然也很高兴,拱手对南天纵说:“那就有劳庄主了。”南天纵说:“不必客气,两位一路舟车劳顿,到厢房歇息去吧。”随后吩咐家人给二人带路。二人到了厢房,见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家人走了之后,曾蕊对徐剑风说:“我看这个庄子透着古怪,门口的两个蒙古大汉,里面的那个疯女人,还有那个庄主给你把完脉之后的那个样子。”徐剑风问道:“他的样子怎么了?”
曾蕊说:“他给你把完脉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态度也比以前变了很多。”徐剑风并没有注意这些,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曾蕊说:“你是吃了睡,睡了吃,榆木脑袋不费心,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徐剑风听后不禁笑道:“那你是什么脑袋?”曾蕊说:“这个说了你也不懂。”突然曾蕊抓住徐剑风的手说:“儿呀,你可回来了,把为娘的想死了。”
学得正是那疯妇的口气。徐剑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门外一人说道:“我家老爷让我给徐大爷送来一碗药。”曾蕊说:“进来吧。”家人推门进来,把药放到桌子上,向二人行礼后走了。徐剑风刚要喝药,曾蕊说:“慢。”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插在药里试了试。见簪子没有变色,她对徐剑风说:“喝吧。”徐剑风说:“我们又不认识,他害我们干什么?”曾蕊说:“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二天,徐剑风刚穿上衣服,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个男仆和一个丫环,男仆手里端着一盆水。丫环拿着一条毛巾。看样子是他们早就在外面等候着。徐剑风洗过脸之后,丫环递上毛巾,他从来没让人这么侍候过,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家人、丫环临走之时对徐剑风说:“徐大爷请到客厅里用饭。”他们刚走,曾蕊推门进来。
她问道:“怎么样?肚子还疼不疼?”徐剑风说:“不疼了。”曾蕊说:“那就好。我们去吃饭吧。”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客厅,门口的四个丫环,见到二人都躬身施礼。入座后曾蕊问:“怎么不见你们家庄主?”一个丫环说:“老爷他偶感不适,两位不用等他了。”说话之时仆人端来了各类干鲜果品。徐剑风一看共是八盘,心道:“就让我们吃这些,那可吃不饱。”工夫不大,又上了八个凉菜、八个热菜。一个男仆站在一边侍候着,他问徐剑风:“徐大爷想喝什么酒?”徐剑风说道:“不喝了。”他见那男仆在一边站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说道:“你也坐下一块儿吃点。”男仆听了诚惶诚恐,连说:“岂敢,岂敢。”吃过早饭之后,男仆说道:“徐大爷、曾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我也好让厨房为两位准备午饭。”徐剑风心道:“刚吃了早饭,就又准备午饭?”他说:“简单点就行了。”从此以后,二人住在了“信陵庄”。吃的、用的全是上品,徐剑风还每天喝两碗药。只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南天纵。
这天闲着没事,曾蕊对徐剑风说:“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两个比试武功。”徐剑风说:“好哇。”二人来到花园中,空手比了几次,曾蕊均被徐剑风打败。她心中十分气恼,说:“这样比不行,你蒙上眼睛我们再比。”说完让仆人拿来了一块黑布。徐剑风说:“蒙上眼睛我怎么打?”曾蕊说:“徐大侠武艺高强,当然没问题。”说完不由分说把黑布蒙在了徐剑风的眼上。绑好之后曾蕊说:“现在好了,我们比吧。”徐剑风双手伸到前面乱摸,说道:“我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比呀。”曾蕊悄悄绕到他左边,伸手在他左臂上狠拧了一把。徐剑风忍不住“哎哟”一声。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又往前迈了一步,也没有摸到人。徐剑风说:“曾姑娘,你拧我干什么?”曾蕊说:“这是我们青海派的独门功夫,很厉害的,怕了吧。”徐剑风说道:“少来哄我,上次在苏武庙你拧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曾蕊笑道:“你知道了。”徐剑风听她说话的声音是在前面。于是向前迈了两步,向前推了一掌。又没有碰到人,他正纳闷,忽觉后背被拧了一下。回手去打,却又扑了空。原来曾蕊欺他看不见,总是悄悄走到他身边,拧一下就跑。徐剑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自然也就判断不到她所在的方位,所以招招被制。徐剑风一连被她拧了十七八下,也没有碰到曾蕊的衣襟。曾蕊见他拿自己没办法,玩得十分开心,只不过后来拧的时候手轻了些。徐剑风站着不动,听到右边微有风声。心中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曾蕊,伸手一抓。觉得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心里欣喜若狂,不免用的力气大了点。只听“哎哟”
一声,,徐剑风忙扯下黑布,一看眼前的是一个丫环,丫环是来给二人送茶的。徐剑风忙把手松开,连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丫环羞得满脸绯红,说道:“徐大爷请用茶。”
曾蕊在一旁打趣道:“徐剑风,人家是给你送茶的,你抓人家的手干什么,不羞,不羞。”
徐剑风感到十分窘迫,丫环把茶水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匆匆地走了。
曾蕊问徐剑风道:“抓别人手的感觉怎么样?心里有什么想法?”徐剑风说:“我原来以为是你,可没想到是她,都怪你,非要蒙上眼睛比什么武功。”曾蕊笑道:“怎么反过来怪我,自己占了便宜还说这种话。”又说:“我们继续比。”徐剑风说:“不比了,万一……”曾蕊说:“哪有那么多的万一。”说时又把徐剑风的眼睛蒙上。曾蕊说:“蒙上眼睛都可以打,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刚开始徐剑风判断不出她所在的方位。后来渐渐可以感觉到曾蕊拳脚的风声。二人居然像模像样的打了二十几招。曾蕊心中暗暗称奇。她轻轻跳到一边,身子一动不动。徐剑风打着打着,忽然没了任何声音,于是也站着不动,凝神细听。曾蕊见了觉得好笑。她悄悄走向徐剑风,准备再次偷袭。恰巧踩到一片树叶,发了出极其轻微的声音。徐剑风立即右掌一推,正是一招“排山八尺。”虽然二人相距仍有三四尺远。曾蕊仍被他掌风推的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徐剑风忙问:“你没事吧。”曾蕊只是被掌风推倒,并未受伤。她心道:“他怎么打的这么准。”她又悄悄走到徐剑风身后,猛的打出一拳,徐剑风听到风声,回身一把抓住了曾蕊的拳头。曾蕊说:“不玩了,不玩了。”徐剑风把黑布扯下问道:“怎么了?”
曾蕊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呢?”徐剑风说:“我听到了你出拳的风声。”曾蕊奇道:“我怎么听不出来。”徐剑风说:“我刚开始也听不出来,后来才逐渐能听出来。可能是眼睛看不到东西,耳朵就会慢慢变得灵敏。”曾蕊说:“是吗?这么厉害。”说到这儿突然来了一个扫堂腿。徐剑风没想到她突然偷袭,想躲已经晚了。于是真气下沉,以求不被对方扫倒。曾蕊见他躲不开心中得意,自己总算胜了一招半式。谁知两腿相撞,徐剑风纹丝不动,自己的腿却被撞的生疼。曾蕊用手揉着腿,心道:“我就不信拿你没办法。”徐剑风问:“你没事吧。”曾蕊满不在乎地说:“我当然没事了,我们再比,我们青海派还有一套更厉害的掌法,现在我要用了,你可要当心,这掌法比你那‘落雁神拳’厉害多了,叫做‘落鹰掌法’。”徐剑风说:“是吗?怎么没听你说过。”曾蕊说:“你没听过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和我在一起,你就长见识吧。比武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说话。好了,现在把眼睛蒙上。”曾蕊见他已经把眼睛蒙好,便轻手轻脚的向远处走去。徐剑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想问问吧,偏偏曾蕊刚才又说不准说话。只好再忍耐一会儿,又过了很久,徐剑风忍不住说道:“曾姑娘你在吗?为什么不动手。”没有人回答。他又问了一句,仍然无人回答。徐剑风把黑布扯下一看,哪里有曾蕊的影子。向四周看了看,却见曾蕊正在远处的几株一品红前赏花呢。可把徐剑风气坏了,他走到近前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曾蕊笑盈盈地说:“你看这一品红开的多美呀,本姑娘雅人深致,自然要来好好欣赏一番了。”徐剑风说:“那你让我在那儿等这么久?”曾蕊说:“我说过让你等我吗?”她见徐剑风余怒未息,说道:“好了,不要生气了,我和你开个玩笑。”从此以后,二人经常在一起练功。到了后来,徐剑风虽然蒙着眼睛,也不会败给曾蕊。
这一天徐、曾正在说话。走过来一个家人说道:“我家庄主请徐大爷和曾姑娘到客厅叙话。”二人随家人到了大厅,见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主座上的正是南天纵。徐、曾二人和他客套了几句,相继入座。曾蕊打量了打量在座的众人。其中有三个江湖中人:一个是脸上有刀疤的汉子;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人;还有一个脑袋特别大的壮汉。
此外几个人都是寻常百姓。南天纵指着徐剑风说道:“这位就是我刚才向大家提起的徐英雄。”大家一听都齐刷刷地看着徐剑风。“大脑袋”见徐剑风不过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心中暗道:“不是这个少年侥幸取胜,就是那两个蒙古人太过差劲。”他摇着大脑袋说道:“在下听人说信陵庄门口有两个蒙古大汉,专门和过往的武林中人比试武艺。这才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没想到还是迟来了一步,让这个姓徐的少年捷足先登,打败了那两个蒙古人。唉!我来晚了。”他话音刚落就听曾蕊说道:“可惜呀可惜,我也来晚了。”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曾蕊又说道“可惜我没有早出生四五十年,要是我早些出世,那武功剑术天下第一的称号,又怎么会被陈真人给得了去。我千里迢迢从青海来到中原,没想到还是迟来了一步,现在我虽有心和陈抟比试比试,偏偏他又已过世多年。唉!可惜,可惜。”她这番话自然是讽刺那“大脑袋”,把在座的人全给逗笑了。“大脑袋”被气得面红耳赤,说道:“你,你,我不和你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众人笑过之后,南天纵正色说道:“南某自幼喜欢结交天下英雄,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微名。”众人齐道:“南庄主仗义疏财,江湖上谁人不知。”南天纵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又说道:“前些日子敝庄雇了两个蒙古大汉把守门口,并且南某传下话去,凡是被两个蒙古大汉打败的江湖中人一律不见。相信这件事在座的各位也一定有所耳闻。
并非南某小气,而是在下确实遇到了一件伤心之事。”曾蕊心道:“谜底快要揭开了。”
南天纵接着说:“南某膝下有一个儿子,年方五岁,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众人听了无不变色。南天纵又说道:“两个月前,家人带犬子到河边玩耍,没想到从芦苇荡中冲出了一条妖龙。听活下来的那家人说,那妖龙长约数丈,能够御风而行。犬子被妖龙活活吓死,一个家人也被它咬死。内子因为受不了丧子之痛而得了失心疯。南某自思一生助人无数,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心灰意冷,闭门谢客。”徐、曾心道:“原来那疯妇是南天纵的结发妻子。”南天纵又说:“前些天徐英雄打败了两个守门的蒙古人,南某这才重新见客。今天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各位能够应允。”众人齐道:“庄主尽管吩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南天纵说:“我想请各位帮忙除去那妖龙,也算是为地方除害。”说完指着那些百姓说:“这些都是本地的村民,各位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
其中一个农夫说:“那妖龙时常进村去找吃的,闹的村里的人们晚上不敢出门,白天也是人心惶惶,男女老少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呀。”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另一个村民说:“现在我们这些打鱼的也不敢到河边去了。家里有几亩地的还可以勉强过活,那些没地的……唉!”一个老者说:“那妖龙饿急了,白天都敢进村子,见鸡追鸡,见人追人。”曾蕊问:“那你们没有想办法对付它吗?”老者说:“我们村里曾经召集过一些年轻人对付它,可那妖龙凶狠无比,当时就咬死了几个。从那儿以后再也没人敢和它斗了,几位好汉要真能除了这妖龙,我们这一方百姓愿为你们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