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赖子如愿接任大当家,又娶到李媚云,心中很是欢喜。他为人好色,凡是略有姿色的女人皆在他俘获之列。而李媚云生得柔骨似水,最喜威武的汉子。两人早在黑山虎带人离开寨子去打秋风时已然勾结到一起。
如今皮赖子娶到李媚云,哪里还管得别事?才喝过交杯酒便急匆匆扛着新娘子往床里钻,两人衣衫不整倒在床上欲要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以偿多日的相思之情。
正当天雷勾地火之时,屋外忽然闹哄哄起来,窗棂子被重重的敲打几声……见屋子里没有人应,又急不可耐的敲打起来……
喜红的床幔被一下往两边拉开,皮赖子赤膊着上身走到窗边,吼道:“滚!别来扫爷的兴致。”
外面的人听见有了回应,立即恭敬的禀告:“大当家不好了,那个少当家带着小丫头骑着前大当家的黑驹子从后山跑啦。”
“呸呸呸!他奶奶的,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哪里不好了?”皮赖子边骂边叉着腰走到外屋,一脚踹开大门,站在门口大骂:“老子也缺儿子养老送终呢,还不快追回来。”
“是。”小喽罗们咋咋呼呼的簇拥着往后院的后门跑,那里通往后山的小道。
皮赖子回到屋里,瞥了眼床上娇媚的女人,说:“贼婆娘的肚子给老子争气点,头胎生个带把的出来。”
李媚云拥着被子坐起来,问:“追他们作甚?你缺儿子,我生给你便是。留着他们在山里亦无用处,不如凭他们去自生自灭罢了。”
已经穿好衣服的皮赖子在靠墙的矮柜里找到一个铜管哨子,紧握在掌心里便回身往屋外走,临走前略显落寞的说:“若是我的崽子断然不能留在山里当土匪,这一脚阴间一脚阳间的日子,我一个人过活也罢了。”
李媚云呆滞的瞪着皮赖子离开的背影,心湖被一块石头击起波浪。她也曾这样想过,因此她将女儿嫁给一个憨蠢的傻子。
话说岳宣趁着寨子里的人无防备,带着方雪琴骑着青黑大马奔驰在黑山坳后山的羊肠小路。突兀横生的树枝一次次阻拦他们的去路。
青黑大马乃是黑山虎的爱马,名为黑驹子,惯走山路。因此每每都有惊无险,安然走过。
直到奔驰到山脚的一处清泉,黑驹子忽然停滞不前,四下张望后小步款款来到泉溪边低头饮水。
岳宣心中急切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柔声软语“对马弹琴”,可黑驹子像是耍脾气一般左右摆动,纵然不肯再走半步。
从马背上跃下,抱着方雪琴下了马,岳宣环视四周不见山匪喽罗的影子,稍稍安心之余也顿觉肚子饿了。
“琴儿,你饿么?”走到方雪琴身边坐下,岳宣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方雪琴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块饼,说:“宣哥哥,吃吧。”
岳宣惊讶的拿过饼,还是热的。
“这饼是哪里来的?”岳宣问着,将饼一掰两半。
“临走时在马棚的桌上偷的。”接过递来的半块饼狠狠的咬了一口,方雪琴呵呵的笑起来。
“只有这一块?”岳宣狼吞虎咽的吃完半块饼。
“还有一块,留作晚上吃。”方雪琴又将自己的半块饼掰了,交到岳宣的手里,“我吃得很少。”
岳宣抚摸方雪琴乌黑的麻花辫子,夸赞道:“琴儿真聪明,思虑周全。”说完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趁着黑驹子吃青草填饱肚子的时候,岳宣用随身的水囊装满清泉水,说:“饿了可以灌个水饱,倘若无水可不行。”摇晃摇晃水囊,里面已经没有了水声。
“宣哥哥,我还要骑马吗?”方雪琴看到岳宣去拉黑驹子的缰绳,有些担心的说:“会不会被他们发现马蹄印?”
岳宣一跃上马,伸手向方雪琴,将她拉上马背,说:“放心,我们足足跑了半日,他们是追不上的。”
将布条重新系好,方雪琴抱住岳宣的腰,说:“我们快走吧,万一被巡山的人发现,也是不得了的。”
“嗯。”岳宣用力夹了马肚,大喝一声:“驾!”
补充过体力的黑驹子立即生龙活虎起来,如离弦之箭直冲向前。
不知不觉又跑了一个时辰,穿过了不知几片树林,黑驹子在一处开阔地停下来,长长的嘶鸣一声仿佛在与谁通信。
岳宣发现此处是五条小路的交汇处,条条延伸向整片整片的密林。此时是未时二刻,一天里最炎热的时候,远处的两三片树林上方飘着白烟雾。
“宣哥哥,这个地方好奇怪。”方雪琴不安的紧紧依在岳宣的背上,睁大眼睛看着树林上方的白雾。忽然指着一处说:“宣哥哥快看,白雾变色了。”
远远看去,果然白雾渐渐变浓,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变换出淡淡的胭脂色。岳宣心里一阵打鼓,难道他走错了方向?记得站在黑山坳峰顶时,没有见过这种异象。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知从何处传出极微弱的哨子声,又仿佛是天宫而来的仙乐,舒缓如泉水流动徘徊在山林间……黑驹子本来垂着的头突然高高昂起,竖起耳朵聆听着来自远方的婉转哨音。
岳宣皱起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解开系在腹部的布带结扣,身未动时,胯下的黑驹子已经毫无预防的奔跑起来,载着两人往白雾茫茫的山林里狂奔而去。
黑驹子像是发了疯一般狂奔着,弯延着林中的羊肠小道向着哨声传来的方向努力的奔驰着……几次飞身跳跃过横亘在地上的树根,马背上的两个孩子差点被甩出去。
岳宣用力的拉住缰绳,身后方雪琴也重新系好布带,一双柔嫩的胳膊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子也压贴在他的脊背。
不知狂奔了多少里山路,当黑驹子终于停下来时,背上的岳宣终于看清吹哨子的人,而方雪琴也吓的浑身打颤,躲在岳宣的背后不敢看站在地上的那个人。
站在马前的人正是皮赖子,他摊开掌心将铜哨子展示给岳宣看,嘲讽道:“手中若无三两金,哪敢称得当家人。你年纪轻轻竟干起黑吃黑的勾当,黑山虎果然有眼识珠。”
岳宣默不作声,清冷的眼眸盯着马前的皮赖子,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小崽子,你是个胆大心细能成事的,不如认作我的义子,日后保你当上黑山坳的大当家。”皮赖子抛出诱饵,只等岳宣上钩。
岳宣淡定自若的笑道:“三叔,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皮赖子嗤之以鼻,口出狂言道:“如今我的话就是规矩,谁敢不从?”
“那三叔要如何认我?总要有个好借口才是。”说话间已经解开腰间的布带,岳宣率先下马,与皮赖子面对面站着。
皮赖子打量着马背上的小女孩,对着岳宣竖起拇指,赞道:“有种,逃命还记得带上小媳妇,是条汉子。”叉腰绕着岳宣走了一圈,满意的点头,说:“真真是个难得的崽子,今非认了你不可。”
岳宣心中“咯噔”一下,这皮赖子比黑山虎更狡猾多端,若是跟他再回去,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可是若不回去,他与方雪琴只有死路一条。
心思百转千回时,已经有小喽罗将方雪琴从马背上硬扯下来,推推搡搡来到岳宣身边。
“宣哥哥。”方雪琴偎在岳宣身边,战战兢兢的看着皮赖子。
“琴儿不怕。”岳宣安抚方雪琴,对皮赖子说:“我可以回寨子去,但有一事要依从我。”
皮赖子冷下脸来,沉声道:“讲。”
“让琴儿与我一起。”岳宣紧紧扣住胳膊上的冰冷小手,更加重语气说:“即便回到寨子里,我们也要在一起。”
“哈哈哈哈,妙极妙极!”皮赖子不怒反笑,对旁边的小喽罗说:“快回去禀告师爷和大奶奶,今晚给少当家的娶亲。”
小喽罗讪笑道:“这才多大的人就娶亲?难不成今晚大当家和少当家的都要搂着美娇娘才睡得香,呵呵呵!”
皮赖子开怀大笑道:“有了婆娘自然要搂着睡,难不成一个睡上面,一个睡下面?”见跟来的小喽罗个个色相毕露,便大骂道:“滚滚滚,还不快回去置办喜堂。”
“得令!”小喽罗们欢呼雀跃着打道回府。
皮赖子一手抓着岳宣,一手抓着方雪琴,大步走向一驾马车,将两人像丢沙袋一样抛进马车箱里,还不忘叮嘱道:“你们若想逃走便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可要想好啦。”
“我们不会逃的,你且放心。”岳宣搂过方雪琴保护在怀里,方雪琴的头也埋进不算宽阔的胸膛。
皮赖子见两个孩子如此亲昵,心中大喜,调笑道:“瞧瞧你们才多大点儿就会干如此的勾当,果然是生来做山匪的。”见岳宣欲出口反驳,立即摆摆手,说:“不必多言,你只管认我作爹,日后跟着我吃香喝辣,自有你的好处。”
岳宣不再言语,他要再想出一个周全的逃走计划,否则非但害了自己,也害了无辜的方雪琴。
马车缓缓驶动,岳宣和方雪琴的心也跟着沉入无底的深渊,他们何时才能逃出去,还得自由之身?
皮赖子骑着黑驹子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队小喽罗和马车……一行人像是凯旋归来的将士,而他们的战利品是一对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