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黎山静说:“乌鸦嘴!”她拿起办公桌上的便笺本扔向黄易。黄易练过,一伸手,抓住飞来的“暗器”,摇头叹息:“唉!又一个黄花大闺女即将变成少妇。可惜,可惜呀!”
万黎山静扑哧乐了,嗔他:“你才黄花大闺女!真难听,还少妇。”
“我是黄花大小伙。”黄易一本正经地更正她。万黎山静给逗乐了,呵呵笑个不停。黄易没理会,又说:“少妇怎么啦?少妇就像一枚刚刚成熟的果子,兼备了青春和成熟,对男人来说,少妇等同于杀手,懂不?”
万黎山静说:“切!不听你胡扯!”
正要对万黎山静进行再教育,刘正林走过来,说:“黄易,去一下周总办公室,周总叫你。”
黄易一愣,问:“李总?”
刘正林说:“周总。”
黄易应了,心里纳闷:销售部工作一向都是对李总汇报,技术部才直接对口周总,她找我干什么?他扭头对万黎山静说:“回头再给你讲课。对了,我一般讲课都是收费的,看在同事一场分上,我吃点亏,对你免收费,算作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万黎山静抿嘴乐的工夫,黄易已转身走开。带着疑问,他进入周总办公室。周总招呼:“来黄易,坐。”
黄易对周总了解不多,三十出头的她几年前也是一个业务员,据说后来嫁给了一个老板。对李总的了解相对多一点,李总几年前在龙华集团供职,当年炒得沸沸扬扬的水变石油项目就是龙华集团的杰作。随着闹剧的收场,李总也抽身而去,离开了龙华集团。至今李总每每提及此事,都信誓旦旦:“水变石油在实验室是成功的!”而每一次,黄易都在心里乐:李总你就别吹牛了,狗屁水变石油!当真水能变成石油,岂不是遍地黄金了?摆明就是个噱头,说好听点是用来融资,说露骨些就是诈骗!当然,他不会傻到直接驳斥李总,左耳听右耳出就是了。
周总停下手头的事,说:“是这样,文浩光电今天要去一个地方投标,你代表潮颐去陪下标。你记一下这个电话。”她将一个手机号码报给黄易,又说:“吕凤山,双口吕,凤凰的凤,大山的山。你直接打他电话,坐他的车一起去。记住,是去陪标。其他不用叮嘱了,你知道怎么操作。”
黄易掏出电话将吕凤山及其电话号码存下,抬头问周总:“我一人去?”
周总一寻思,也是,哪有投标公司只派一个代表的。虽然只是陪标,可也不能太不当回事。她问:“要不,你跟刘正林调个技术部的人一起去?”
黄易说:“我没意见。”
周总自己否了:“不行,下午技术部还有个培训。我想想……哎,销售部还有谁在?”
黄易说:“其他人都出差了,只剩我和万黎山静。”
周总说:“要不你们俩去?”
黄易说:“可以。需要几天?”
周总说:“两天。今天去投标,应该在明天上午开标,明天下午你们就可以先回来,余下的事他们自己处理。”
黄易说:“好的。没别的事我先去准备了。”
回到销售部,黄易对万黎山静说:“黄花大闺女,准备一下,跟我出差。”万黎山静显然没有准备,愕然:“去哪里?”黄易说:“跟我走就是了,还怕我吃了你。”万黎山静抿嘴乐:“妖怪,人肉也吃。”她开始收拾东西。
吕凤山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文浩光电的老板,不过没一点架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看上去更像个文弱书生。奇怪的是,黄易对吕凤山很有好感,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能做朋友。
一行五人被一辆大屁股别克君威3.0载着飞驰出武汉。
黄易有个毛病,坐姿总习惯性地斜靠。但眼下,吕凤山坐副驾驶位子,黄易只能坐后排中间位子,左边是万黎山静,右边是孙经理,无法斜靠,只能坐直腰杆,这着实让他难受。
没法子,总不能让万黎山静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吧,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身体很容易接触,更何况她与孙经理并不熟,那会令她很难受。至少,她现在只需挨着熟悉的黄易。
黄易努力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尽量减少与万黎山静的身体接触,他能感觉到,万黎山静也在尽力维系着应有的距离。这女孩子很体贴人,看出黄易的好意,也看出黄易的难受,她将身体尽力往车门靠了靠,趁大家没注意,悄声对黄易说:“别死撑着了,坐过来一点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她穿着很职业的女款紧身灰色短裙,足蹬一双高跟鞋,修长的腿裹着黑丝,很精干,也很时尚。
黄易侧目瞧了她一眼,笑笑,示意领情,但身子没动。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鸟,她的身姿打扮十分诱人,倘若她像伊斯兰女人那样包装得那么严实,他会毫不介意地坐过去一些。可是现实并非如此,他喜欢这女人的身姿,愈发不敢靠近,以免亵渎。虽然不是好鸟,可你也不得不承认,他也不是什么坏鸟,只能说介于正邪之间。
万黎山静比他坦荡得多,见不得他那股子扭捏劲儿,瞧大家没注意这边,忽然伸手拉了黄易一下,将黄易拉过来了一些。黄易像被点了气门,紧绷的一口气顿时松散,舒坦了许多,腿自然挨上了她的腿,毫无防备之下,手也不巧落在她腿上。
黑丝质地很好,反衬着妖异的光亮,肉色朦胧可见。黄易一下子僵住,一丝奇妙的感觉迅速自手传到心头,忍不住一阵悸动。他僵在那里,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被其他人看到。几乎同时,万黎山静娇躯一震,迅速瞪黄易一眼,充满防备。待见他那模样,目色缓和下来,知其不是有意为之,遂也佯作不觉,别过头去望着窗外。
黄易暗暗叫苦:天呀!求求你,发发火,将我的手丢回来吧!你不能拉过去就不管了呀!此刻,他真的感觉那只手重若千钧。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手机短信响了。黄易如获大赦,顺理成章地移开手,取出手机,心底长出了一口气,像在放一个憋了一个礼拜的屁,超级舒坦。打开短信,他一下子愣住了。
万黎山静发来的:咸猪手,拿开!
黄易哭笑不得,七月的天,他却仿佛看到大雪片哗哗往下落。士可杀不可辱!他短信反击:好人做不得,窦娥啊!你拉过去的不记得送回来,我冤死掉!
万黎山静回信:你不会自己收回去呀?放那么久。
黄易百口莫辩,愤愤回击:再说!再说我放回去!让黄花大闺女变少妇!
万黎山静迅速回信:敢放!砍了,腌渍。咸猪手!
黄易抓狂,扭头瞪她。不早不晚,恰好她也看来,他发现她在笑,那笑没在嘴角,但在眸中。她在偷笑、坏笑!黄易知道被她耍了,她并未真的认为他有意揩油。呵呵,黄易给气乐了,有点哭笑不得。经此一遭,他终于放松了。此时,车子一个颠簸,车内人随之晃动,两人的腿深度摩擦了一下。黄易逮住机会,迅速短信回击:不但咸猪手,我还咸猪腿!
万黎山静回信:就差个猪头,你就是猪!哈哈!
黄易气坏了。
沉寂半晌,余光可见她在偷偷看他,侧目时,她已扭过头去,只捕捉到她目光的尾巴。黄易心想:其实这女子蛮坦荡的。他当即发信:别那么难受了,坐过来一些,我往里挪挪,没事。
她回信:没事的。
谁都没动,依旧腿挨着腿,因为被吕凤山的话打断了。黄易开始与吕凤山交谈,直到目的地。黄易发现,吕凤山十分关注潮颐,十句有九句会问到潮颐的情况,这让他费解——来投标,不说投标的事,怎么这么关心潮颐呢?
陪标是最轻松的事儿,什么都不需考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像傻子一样走个过场。
傍晚,招标方款待投标方。
大家心知肚明,在座的三家公司其实是穿一条裤子的,但是仍需摆出老死不相往来般的对手架势。毕竟这类暗箱操作的东西不能摆上台面。
酒,喝了很多。
作为酒桌上唯一的女性,万黎山静成为一桌男人的兴奋点,尤其她还那么漂亮。一桌男人想方设法让她喝,黄易则使出浑身解数替她挡酒。散场时,黄易晕乎乎的,八两白酒不是闹着玩的。万黎山静原本白净的脸颊上浮起两片红云,黄易左挡右挡还是挡不住八方风雨,她也喝了小半斤白酒,走路已经有些不稳。
一辆的士将两人拉到酒店门口,下车时,黄易几乎是连拉带抱地将万黎山静弄下车。她还混沌不清地念着:“放我下……下来,咸猪…手!我能走……”司机扫了黄易一眼,那眼神要多毒有多毒,然后一踩油门,走了。可以肯定,司机大哥将黄易当成趁人之危的色狼了。
风一吹,黄易也愈发迷糊了。闻言,松开手。万黎山静像面条一样往大理石路面倒。黄易赶忙一把扶住,奈何他也喝多了,浑身乏力,只能以近乎半抱的姿态将她扶着上了台阶。
屋漏偏逢连夜雨。万黎山静的一只高跟鞋有力地磕绊在台阶上,嘎嘣一声,跟掉了。黄易头大如斗,深呼吸几口气,清醒少许,俯身拾起掉落的鞋跟,然后一委身将她背起,晃着醉步奔大堂前台。
一刻钟后,两人终于醉倒在房间的床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黄易警醒,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目光四下搜寻。天哪!衣裤、鞋袜散落在地板上,黑丝似乎破损了一条,搭挂在床沿,还有两条内裤,一条是他的,一条黑色蕾丝是……他奋力揉揉脑袋,希望这只是梦境,再定神时,场景依旧。他急撩起被子,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在他旁边是同样赤裸的万黎山静,像个睡美人,安详地睡着。
黄易要崩溃了。
他依稀记得昨晚开了两个房间……他跳下床,沮丧地将屁股重重摔在沙发上。他知道,开几个房间不是问题,睡几个房间才是问题所在,昨晚必是醉酒之下混沌不清,直接把她送到房间,自己也坚持不住倒下睡了。他更知道,男女间那点事与醉不醉过去是没关系的,那是本能。
罪孽深重!
黄易看着熟睡中的万黎山静,散乱的发丝挂在脸颊上,在这样静怡的清晨,有着别样的风情。他重重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心里恨恨:为何昨日非要说出黄花大闺女变少妇的蠢话!
一支烟后,黄易平静了许多。他默默穿戴整齐,脸也不洗,找到她的鞋子,拎了出门。酒店早餐时间,黄易回来了,除了那双鞋子,还带回了一双新鞋和一双黑丝。她衣裙已穿好,赤脚抱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秀美的下巴抵在膝上,望着窗外发呆。黄易轻轻关上门,来到她跟前,放下鞋子和黑丝,柔声说:“穿上吧,我们去吃早餐。”
“我不饿,你去吃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万黎山静轻轻地说。她将脸别向黄易看不到的方向,偷偷擦掉挂在眼角的泪花。
黄易心一抽搐,怎么会看不到呢?他默默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偏偏心里那个声音暴跳如雷:人渣!人家就要结婚了,你却干出这么没品的事!黄易无法辩驳,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上午的开标现场,黄易一个人去了,结果不言自明。午餐他没同大家一起吃,跟吕凤山打了个招呼,先走了。他跑去买了点心和酸奶,赶回酒店。
万黎山静恢复了神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冲他嫣然一笑:“我们可以回去了吗?”黄易点点头。
收拾行囊,两人坐上了返汉的大巴。
万黎山静脑袋斜靠着车窗,目光望去窗外,不言不语,明显沉寂了许多。黄易深深自责,手捧着点心和酸奶,不知该不该让她吃一点,甚至不敢看她,怕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她柔美的小手主动握住他的大手。他一震,看去她,她报以微笑。他也回报一笑,不过笑得实在不够自然,像哭。他双唇噏动了几下,终是不知说什么好,便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她没抽走,由他握着。
黄易问:“吃点好吗?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万黎山静点点头:“嗯,我饿了。”
黄易替她剥开酸奶盒,递给她。小手仍牵在大手中,她没抽走,另一只手接了,递到嘴边,轻轻吮着,明眸一闪一闪的。黄易又剥开点心,单手托着,放在她前面,她取一块放入口中,轻轻吃着。在黄易不经意间,她的秀发离开了车窗,枕到黄易肩上。
一路上,再无一言。沉默也是一种力量。
大巴抵达武汉,停车的一刹那,万黎山静轻柔念了句:“一直开下去该多好。”黄易还没反应过来,她坐直了身子,小手也从大手中抽离,语态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好了,到站了!我们都不要回公司了,我回家,你也回家,免得你回公司我回家,老板会说我偷懒,呵呵!”
下了车,万黎山静给了黄易一个灿烂的笑,说:“黄经理,明天见!”转身就走。黄易冲口而出:“静!”万黎山静驻足,就这么背身对着黄易,末了,坚定地挥挥手,头也不转,快步离去。
黄易呆呆立着,注视着她远去。
他不是负心汉,如果有些责任需要他负,他愿意。可是,他不可以主动索要,因为他怕破坏。一时的欢愉无法替代一世的幸福,他更怕破坏属于她原本正常的生活节奏。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他记起了昨夜大部分的情景,像一段迟到的天气预报:昨夜有暴风雨。
他暗暗祈祷:希望这场暴风雨不会对她既有的生活造成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