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沉静文雅的眼扫过家具实在少的可怜,除了一大堆书就没有其他东西的屋子,眉毛不自觉扬了扬,然后轻轻把手上的人放在床上。
他转身看向岁凉已如秋水般平静的双眸,突然对她有点好奇。一路行来,她并没有初见弟弟的狂乱担忧,反而淡然处之,不见慌张。
他向来不喜言语,可是与他一道时,只最初提了几个针对性的问题,她便不再言语,一路沉静,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他实在不明白她的心思。正如他不知道如何克制对她的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他只能拼命压制,然后说服自己的不对劲是来源于最近太过劳累。
他,还有很多的事没做,所谓的儿女私情,只能影响他的大事。
虽然这个女子,真的不像他所熟知的一般"村妇",但是他还是没有必要太过挂怀。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定:没有必要再多纠缠了。
脸色就这样沉了下来,心里的诸多感受被藏得严严实实的,连自己都要瞒过,更何况是岁凉。岁凉见他脸色无端冷沉,心里不舒服,于是在他之前开口:
"谢谢你救了我弟弟,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岁凉矜持有礼地答谢,急着赶路没有多言,倒是忘记问清楚名姓了。
听出这是客套的道谢,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轻飘飘说了句,"不必了,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赶紧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他没有说出他的名字,的确,萍水相逢而已,再说他的确也不需要什么报答。
忽略了心里淡淡的失望和愁绪,岁凉点点头,没有勉强。
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孩子,他干脆大步走向他,然后伸手一点,原以为岁凉会阻止,但是她竟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原本不想解释,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情潮泛涌,居然鬼使神差地居然又开了口:"我一个时辰前帮他止了血,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所以他现在又开始流血了。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帮他止了血了,没什么大碍的,大夫来了开几帖药让他吃就会好的。"
岁凉点点头,"谢谢公子了。"
他看着她:"需要我帮你照看他,然后你去请大夫么?"
岁凉一愣,摇摇头,"不用了,再多麻烦公子,岁凉会过意不去的。公子已经帮得太多了。"
原来她叫岁凉。人如其名,看起来是过于凉淡了些。他隐约好像从她身上感觉到她对他有点不满,更是不太想欠人情。
于是他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一点事。"
见岁凉要送,他摆摆手,示意她好好照顾弟弟,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岁凉突然心里有点恍惚。
这样的男子......
是与她不在一个世界的。
重沉淀了下心神,岁凉把了把弟弟的手腕脉象,心里一松,也走了出去,男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她也没有关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了房间中从来不曾用过的东西,又回到弟弟的房间。看了看弟弟的脸,岁凉心里有点心酸,这些年,自己究竟在忍什么呢?
如果......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打开箱子,药香扑鼻,一些瓶瓶罐罐和各式各样的金针出现在眼前,岁凉叹息了下,边伸手捏起一根金针,赫然插在弟弟的身上!
男子走到外面,忽然想到他们姐弟显然家境不好,刚才说不想找大夫是不是因为付不起诊金呢?
心里一动,他连忙往回走,这次出门仓促,并没有带太多有用之物,否则平时上好的金疮药回春丹他可是不曾离身的,还好管家给他塞了点银钱,应该足够他们用了。
无声无息的进入大门,再推开房门,他却看到岁凉手边一个医药箱,正在对着自己的弟弟施针,看那手法,简直比一般的大夫还老练几分。接着他看到她从医药箱里拿出了几个瓶子,撒了一些在弟弟的身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稚嫩的脸。
看见岁凉的几番举动,男子无声无息地又关了门。
他脸色沉凝,眼神却是清朗。思考了一会,随即泛起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看来,这个女子很不简单啊。
先前她可是丝毫没透露出她会医术的事实,如若不是他又回返,估计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女子藏起的才能了。之前估计她也是想为自己的弟弟把脉吧,可是怕她察觉,便换了动作。
她在隐藏什么呢?
她对他的大事有没有帮助?
这次出行,看来还真是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呢。他突然对这件事起了兴趣,甚至想帮她查明这件事,她不想欠人情,他偏偏要让她欠。
他的乌黑眼眸中再次星芒闪烁,混着他嘴角那丝奇异的微笑,一种奇异的气质缓缓缓缓地从他身上渗出来,说不清的英俊。
再度大步走出大门,男子回头看了看实在破旧的房子,心里头却是泛起了一丝荒谬的错觉:如果她想,她可以过得更好。
只是,她为何不呢?
他倒是很轻易地忘记了之前自己所做的决定:不与她多加纠缠?
屋子里面的岁凉并不知道她已经暴露了她一直竭尽隐藏的才能,尽管方才医者的直觉告诉她她被人窥视,但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太在意,她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在意,摸了摸弟弟的头,似乎有点发烧,皱了下眉头,岁凉走出去端了盆凉水来,取了块毛巾拧湿了放在了弟弟的头上。
看着弟弟睡梦中也皱着的眉头,岁凉脑中有着杀人的欲望。她安于平凡,但是不代表她就会任人欺侮,欺负到她的家人头上,那她所有的忍耐已经没有必要了。
抚平弟弟眉心的皱褶,岁凉走到房间取了笔墨,信手写了一张小笺,然后装在一个圆筒里面,原本柔和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点煞气。
取出身上一根小而轻细的笛子,吹了一下,并没有声音传出,但很快一种扑哧扑哧扇着翅膀的声音从天上落到了她的手心上。
岁凉微笑着看着手中的鸟儿,白黑相间的鸟儿很是轻巧,脖子间一片淡淡的金色,黑溜溜的眼珠很有灵性,但却带点一点高傲的味道,似乎无时不刻不在彰显着它在鸽子群中不一样的身份。
它也确实不一般,乃是鸽子之中的王者,日行千里,岁凉与它相处,已经三年了。
抚着鸽子身上柔和的毛羽,岁凉看着它自言自语道:"小安,这次麻烦你了。"小安似乎也听懂了岁凉的话,头轻轻动了动,翅膀也扇了起来,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
岁凉被它逗得笑了,把圆筒绑在它腿上,拍了拍它,"去吧。"它便飞快地上天,很快消失在岁凉的视线里。
岁凉回到屋子,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饭菜,另外煮了一锅粥,等弟弟醒来便可以吃了。这时候却突然想起那人,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回到了家门?
拿了一本书坐在弟弟的旁边看了一会,估计着弟弟也快醒来了,岁凉便端来热腾腾的米粥,进门,果然弟弟正挣扎着爬起来,连忙喊道:"小寒,不要动。"岁寒只好躺回床上。但眼神仍带着一种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自己的床上。
快步走进去,给弟弟把了把脉,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岁寒于是把枕头放在他背后,轻轻扶着他半靠在了床沿。然后对着欲言又止的弟弟平静地笑了笑。
"先吃东西,什么事待会再说。"
岁寒有点吃惊姐姐的平静,但是他从小到大最尊敬的就是自己的姐姐,所以他乖巧地端过了粥。正准备喝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瓢羹放下,递给姐姐。岁凉疑惑的看着他。
"姐姐应该也还没吃饭吧,为了我的事,让姐姐担心了。对不起。"他羞愧的低下头。岁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接过瓢羹,把他的碗接了过来,开始一口口喂他。
岁寒有点不知所措地咽下,然后看着姐姐抿起了嘴唇。他一向聪明倔强,知道姐姐肯定是生了气,不然不会不与他说话。但是他也弄不懂姐姐生气的程度到底是什么,所以就只好选择默默地抵抗了。
岁凉叹了一口气,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道:"我刚才吃过东西了,你现在给我好好吃完这碗粥,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岁寒眼神突然多了点悲凉,要是让姐姐知道他惹了什么祸,他自己承受还不要紧,但是姐姐......
岁凉显然是察觉到他的心思了,弟弟果然是惹了祸,恐怕还不是他们两个人可以自己摆平的祸。不过,她也并不畏惧就是。
"所有的事姐姐都会处理,你不要担心。吃完再说。"
岁寒只好压抑住心里的不安,把粥一口一口吞下去。
安行正在赶路。
皇宫除夕夜宴,皇上派人来请,他却在路途中多有拖延,不知道又要引起多少人的冷嘲热讽了。
嘴角冷笑了一下,脑中却是浮现了方才女子的倩影,心里的戾气逐渐消失不见。
他愣住?怎么会想到她?
摇摇头不再理会,而远在十里之外的岁凉,同时亦想起了他。
一见,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