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一词,古已有之。《红楼梦》第九十三回中写贾政一日早起,正欲上衙门,得知有人在荣国府门上贴大字报,揭布他家的丑闻,气得衙门也不想上了。经贾琏劝解,道是要查实此事,总得费点时间,请老爷只管去,贾政听来有理,只得上班去了。
不是每个去工作场所的人都可以称作“上班”,上班是一个特定的词语,至少包含三个基本要素,即城市、通勤、单位。我虽工作了二十七个年头,但从真正意义上的上班说起差不多只有一半。此前,我一直在乡下的中学教书,学校固然算作大单位,但没在县城,且离家又远,无法通勤。因此,我那时非常羡慕城里的上班族。他们或步行或骑车从住宅的地方到单位匆匆忙忙,彼此相见一句“上班去”便算打了招呼,听那口气看那神情总给乡下人一种衿持之态。正是这种透着几分优越感的神态膨胀了我品尝上班滋味、体验上班感觉的欲望。欲望是一种潜意识的东西,有点像渗入骨关节里的风湿病,平时感觉不出异样,一遇天阴下雨,顿时就有一阵阵隐隐的痛直刺心灵,恰恰是这种痛摧人奋进,促其就医。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进了县城的一个部门,也就和众多的上班族一样开始每天的上下往返,弹指一瞬间,这样竟过了十三年。十三年我通勤的路线基本未变,来去总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天门巷。记得我第一次经过这条巷子时,灰白的油铺路面像故乡人穿旧的衣裳,到处打满了显眼的补丁。十三年过去了,我左手托着从附近幼儿园里领出的儿子如今已高过我的头顶,而这条巷子除了路东面的三个厂子解体,一个单位搬迁,一栋栋家属楼拔地而起挡住了早晨的阳光之外,路面泛起的涛声依旧,时不时总会看到一些农民工在重型车辆砸得坑坑凹凹处填上一些沥青拌石块的混合物。路补了又补,这样反反复复就过了十三年。人如路也,我进单位上班已经算一位工作多年的老同志,就像天门巷这条承载能力很强的老路,虽不是一条主干线,但也是一条不可缺少的便道。岁月的风雨冲刷,环境的重担挤压,超负荷的工作运转……照样挺过来。什么地方破了就缝一下,哪儿缺了就在哪儿补些钙,如此缝缝补补过了十三年,除了鬓角早生的花发,我依然故我。期间,单位的人走马灯似的一个个闪烁着光芒离去,我仍旧坐在一张新式的办公桌旁写写算算。我想这个中的因素很多,但真正让我沉下身子的原因是我非常珍惜这份来自不易的工作。由于珍惜我便对工作产生了真诚,由于真诚就有了敬业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就有了好的工作态度,也就成了工作出色的保证。因为态度决定一切。我经常用“做人要有本色,办事要有成色,工作要有亮色”来检点自己。我念了十多年书,教了十多年的学,上了十多年的班。这三个十多年使得我与教育结下了不解之缘,如果对我的血液做一个抽检,肯定有一半以上的细胞带着教育的电荷。教育这杯卤水像点豆腐一样把我原本散乱的思绪凝固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再也分不开了。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经过十多年的上班体验,我对上班有了更深的理解。“班”,就是在一个规定的时限里进行工作,超过这个时限就叫加班。加班在某些行业里可能派生出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词,那就是“加班费”。而在比较清苦的教育行业里,加班也许是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因为教育的事不可能像工厂里生产一个部件,机器停了,工作就可以停了;也不像在银行里取款,下班时间到了,款也就不放了,有事明天再办。因此,对于一个从基层调上来又当了十多年教师的我对加班很坦然,也习以为常,似乎把它看作在学校里与学生一道上个晚自习,遇到周末给学生补补课一样平常。这样的认识让我对加班乐此不疲,有时加班会加一个通宵,第二天,照样打起精神上班。我之所以加班多源于我所处的办公室的业务性质,而过多的是因为我能写材料,能写材料不是说我写的有多能,关键是我对文字有一股子敏锐劲儿与较真劲儿。如果一个人能经常对自己较真,对自己的东西进行自我否定,那他一定会进步,一定会写出好东西。问题是真正较劲儿的人不多,既然前面有大个子撑着,谁又真正去进行舍我其谁的心灵拷问呢?
古代官箴以“清、慎、勤”为基本原则,现时考核机关工作人员以“德、能、勤、绩”为基本层面。无论古今,“勤”的起码要求,便是按时上班下班。以一般机关之朝九晚五的通例来说,我早已习惯了“退衙归逼夜,拜表出侵晨”的上下班时间,并且会一直走下去,在这个特定的时空里,走完一个公务人生的历程。不追求经典,只期望慈心善行,平安为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