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称得上骟匠的是能对马、骡、驴等大牲口进行骟割的能人,割一个猪娃子的睾丸或卵巢的小把戏虽能混口饭吃,但绝对走不了四处。走村串户的骟匠旧时骑着一个毛色非常光亮的青骟驴,驴脖子挂着竖起的一串红布绺,看起来很威风。红布绺是骟匠标志性的招牌,不知缘于何时、因何故,现在已说不上来了,反正庄户人只要看见那随风飘扬的红布条,就知道来者是做啥的了。在农村还有一种专门靠给牲口配种来挣钱糊口的职业手,我们称作放公子的人。他们骑着一头没有骟割的叫驴,与骟匠不同的是他们的驴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铃,叮当作响的铃声由远及近就是最好的广告。现在的骟匠不再骑驴了,他们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驾着摩托车,但那个祖师爷传下来的标志永远放在车头上迎风招展,格外引人注目。
我老家方圆里最有名的骟匠姓李,人们都叫他李师。李师人长得非常清俊,就是身体显得单薄,但配上一副眼镜看上去像一个文弱书生,谁也不会把他跟敢于在膘肥体壮、性情凶烈的大牲口上动刀子的匠人联系在一起。实在是人不可貌相,恰恰是他在这方面练就了一项“走骟”的绝活。在主人拉着大牲口悠闲地走着时,藏在石头眼镜背后的李师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当他瞅准后就会两三步跨到牲口的身后,一只拿刀子的手很快在牲口的睾丸处划一个小口,另一只空着的手顺势在那部位使劲一捋,随着刀走手落,牲口的睾丸就掉下了,这一连贯的动作仅仅在一半分钟内完成,等到牲口觉着痛时已经“手到丸除”,十分干净利落,连血都不掉一点就完事了。用我们家乡的话说,这种骟术手法很轻,牲口在一半天内就会恢复元气。正因为他有这种绝活,他的活路很宽,脸面也就很宽,生活也就过得很殷实。
李师老了,老了的李师便收了个徒弟,那徒弟是我中学时的同学。现在已经四十多岁的他在故乡一带很吃香,经常桌上桌下,受人抬举。前不久我还碰见了他,得知他至今还是一人走四处。我问他为什么不带个徒弟侍奉他,他说干咱们这一行的只有干不动时才收弟子,把这门手艺传下去。我当然明白个中的道理,毕竟骟割的活儿有限度,干这一行的人多了,生意就难免清淡,与其大家饿肚子,不如一个人先吃饱饭再说。世间的事理就是这样,一切行业只有像生态一样保持一定的平衡,才会和平共处,繁荣昌盛。谁要是破坏了这个平衡链,就会承受自然法则的惩罚。如此看来,不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只有合理的才能存在下去。这让我想起社会上好多不合理存在的事情,我想这种存在的状态如果不会消逝,也许就是按照吴思先生所说的“潜规则”的方式运行,只要是规则不管“潜”还是“明”,都有一种支撑的点和平衡的度,如果超越限度,任何存在的东西不管合理与否,都会自缚其中,留下血的教训。
我本不想把对人类的阉割事情与此牵扯在一起,但我又不得由此说开来。我认为无论是人类的朋友还是人类本身,其阉割手术,似乎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不正常现象。从古时宫廷中对男人的阉割到现时对妇女的结扎,虽其性质不同,但所采取的方式是一样的,都是将人体传宗接代的某一器官人为地取掉。宫廷的男人一旦完成了这种洗礼就成了名叫太监的另一类男人,即使他们成天价地在女人堆里厮混却无能为力,皇帝也就因此省了不少心。但不能繁衍后代并不能说明就没有繁殖欲望的功能,相反却更加有恃无恐,历史上阉党专权、宦官当政飞扬跋扈的例子就很多,这也许就是人体内生态不平衡所致的一种结果。对妇女不得已结扎的事我们没有理由回避,这是一种对妇女不公平待遇的认识,既然我们需要有这种手术解决人口问题,为什么只是妇女而不是男人的肚子拉开一刀让其受疼痛呢?总之,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引发好多话题,但我仍然希望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妇女的节育问题,至少使她们在为人类人口过多问题不得不奉献自身的同时尽可能减少身心的痛苦。当然,我更希望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人们对生育观念的转变,使之由此产生的对妇女结扎的手术最终消逝,成为一个历史名词,由后人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