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故乡农村谁家没有个彩电、洗衣机、电话等家用设备。就拿最能代表农村当时最高生活水平的结婚彩礼来说,日子越过越好了,村姑们的眼界就像村头的大路不断地开阔,眼光也就像夸父不断追赶着时代的太阳,对彩礼的要求不光标准要高,更要注重时尚。比如,现在姑娘出嫁向婆家要的是“三金一机”,即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和手机,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她们要的是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自行车,时称“三机一车”,这被八十年代的“三转一响”(缝纫机、自行车、手表和收音机)就高级多了,如此上延到改革开放前的七十年代,只要能在婆家要一件军用的毛绒领黄大衣,那就是最高消费了。虽然,那些具有标志性的东西不一定让每一个农村姑娘如愿以偿,但她们追求高质量生活的美好向往是她们守望麦田的最大心劲。
社会在不断变迁,新的高档消费品层出不穷,彩电、洗衣机、电话的普及与运用已经远远不能概括迅速富裕起来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了,不要说是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就是在我们这个小县城,手机、电脑也已成了人们生活的必需品,住房、汽车也开始成为农村百姓包围城市的重要标志,并且异军突起,以其强劲的态势涌动春潮,冰释了城里人长期看待乡下人土里土气的偏见与前嫌。
现在,农村人坐在家里,就能从电视上看到国家形势,世界风云。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里唯一能知晓天下事的就只有一个悬挂在墙壁上的小广播。当广播线从公社拉到我们队上时,家家都拴上了有线广播。光阴稍好的人家广播是铜喇叭,我父亲东拼西借凑了伍毛钱买了一个纸质的,那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件音响设备,父亲就非常爱惜,用木头做了一个匣子,匣子上旋了一个贯钱图案,一来散音,二来装饰。广播装上后,我非常高兴,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广播下面接地的地线旁倒上水,就像现在给我精心饲养的盆花里浇水一样勤快,从未忘记过。说也奇怪,广播就像一棵小树,浇水后它的声音就“长高”了。那时的广播由公社广播站专门管理,放一些政策新闻,通知一些重要事情,有时公社书记在广播上直接宣讲,有时大队支书像现在换电视频道一样,将自己的声音传播到他所领导的每个社员的耳中。我最害怕听的是大队支书在广播里严厉批评上中农成分的人如何如何的话,我最爱听的是一些革命歌曲。有些歌曲是毛主席语录,比如像“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有些是时代的颂歌,比如《东方红》,这首歌曲虽然广播里经常放,但我百听不厌,不光是它的歌词好,曲谱也好听,后来我才知道,这首歌的曲谱是由陕北民歌改编过来的,怪不得当时我觉得是那样的亲切上口,悦耳动听。歌曲是时代的强音,岁月的心声,行进的步履,记忆的烙印:《我们走在希望的田野上》,唱出八十年代人们满怀信心的喜悦心情;《春天的故事》唱出九十年代人们颂歌春天的心声;《走进新时代》,把亿万人民意气风发走进那新时代的豪情壮志酣畅淋漓地通过歌声表达出来。
对老广播最大的缅怀与感恩是1979年发生的一件事。大约是7月底的一天晚上,吃完晚饭,我们一家人照例围坐在土坑上听广播。当听到要播放全公社考上大中专的学生名单的通知时,我们全家都屏住气息,没想到我的名字也在其中,母亲高兴得留下了泪。第二天,我的名字就像长上了翅膀一样在全大队的蓝天上飞起来。因为,我们大队就我一人考上了师范,这在当时无疑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赞美声一浪高过一浪,以至于我的母亲走出家门都让人刮目相看。我沉浸在父老乡亲的夸奖声中,对广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兴致,如果不是广播的及时传送,也许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知道这知识改变命运的好消息,也不会知晓广播竟有如此强大的宣传效应。可以说是广播让我的家人在全队人面前抬起了头,是广播让我找回了自信的勇气,鼓起了人生的风帆,踏上了新的征途,开始了新生活的起点。
从广播、电影到收音机、电视再到有线电视与互联网,我见证了农村文化生活的发展历程,也真切感受到了“当惊世界殊”的诗句魅力。老广播,这个在农村再也找不到的时代产物,永远在我的心中再现一段逝而不往、永远难以忘怀的质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