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我背了半袋子蘑菇返回小兴安岭内的窝棚,突然,下面草甸子里传来一阵野猪的哀叫声,声音凄楚而又苍凉。
细听,还伴随着噗噜噗噜的打斗声。我一阵紧张,本能地从腰带上抽出那把特制的长匕首,既好奇又胆怯地靠了上去。不远处的草甸子上,一条青灰色的大狗,左后腿瘸着,正在跟一头野猪一冲一撞地搏斗着。野猪不大,也就二百来斤,黑褐色,昂着大脑袋,屁股扭动,气势汹汹,眼睛红红的,戗着鬃毛,大嘴巴子不停地翕动着,鼻孔中喷着气流,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手。看得出来,它虽然已力不可支,伤痕累累,却仍然在顽强地苦苦地支撑着,因为它没有獠牙,所以在决斗中也就处于了被动地位。那只瘸狗——不,那是一只瘸狼——一只北大荒和小兴安岭特有的大灰狼。
与犬相比,狼的尾巴粗大,毛色干燥,最大的区别是那两只眼睛,斜立式的,幽蓝的目光在大森林下面把它的残忍和血腥充分地暴露无遗。尖锐的牙齿闪烁着剑锋般的青光。我打了一个寒颤,握匕首的手也攥出了汗水。再看大灰狼,它瘸着一条后腿,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猫逼老鼠般地,把那头野猪逼到了大树下面的死角上……突然,一眨眼的工夫,两者还相隔四五米远,老瘸狼就“嗖”地跳到猪背上,两腿骑着,晃动着脑袋就是一阵撕啃,直啃得野猪呼天喊地,吱吱乱叫。不一会儿,野猪乖乖地驮着瘸狼,垂头丧气地贴着山根小路,一步三晃地往山下走去。而老瘸狼却得意扬扬、兴高采烈,像凯旋归来的骑士,用嘴衔着猪耳朵,尾巴一下又一下地在野猪屁股上抽打着,扑!扑!这是野狼对付猪类惯用的一种手段。
这儿是梧桐河上游的一条支流,也是汤旺河尽头的分水岭,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周围数十里不见一户人家,这只老瘸狼,要把它的俘虏赶到哪儿去呢?我决心跟在后面看个究竟。伴着溪流,拐过一个突兀的山包,向阳处的陡坡下面,一间孤零零的桦树皮盖顶的木屋映现在我的面前。周围林荫下面,是错落有致的一块块农田。这儿竟有一户人家,我咋就不知道呢?是狩猎的鄂伦春人,还是捕渔为生的赫哲人?我站在不远的高处,观望中踌躇地徘徊着,不知道是继续前行,还是原路退回去好。犹豫之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朋友,进屋吃肉啊,新鲜着哪!到了我家门口子还不进来,愣着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