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到了龙公子处。我们一直关注着远岚苑的指路画作,却不想,那指路画作与安宁古玉一样,只不过是起了引路的作用,真正重要的,却是那句“两地雁书云中寄,分目离合莫忘谜。””
“这两句虽乍看不通,但实则却是另有玄机。”小风说到此处,神色忽然迷蒙了起来,似是陷入了往事的追忆,停顿了片刻,才幽幽又道,“你们不知,自当年苗疆一战后,三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找灵儿与水魔内丹。这三年里,我与他虽聚少离多,但却是一直有着个约定的,无论我二人到了哪里,都必要千方百计知会对方一声,纵然只是几个字,一张笺。每每见那符鸟远去,我心里竟好似要比他还踏实几分……三年了,这信笺来来回回也不知写了多少,到如今,已是形成习惯了。他那诗中第一句,“两地雁书云中寄”,说的,便是“两地书”。”
众人默然无言,除了安静地听小风回忆她和那白衣庄主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如今他们才觉察,原来那两人虽然只是在两三月前才挑明关系,但在那之前,却早已情痴深挚,刻骨绵长,而彼时的小风,恐怕连自己也未尝知晓这份情意早已入骨。
“而那第二句“分目离合莫忘谜”,说的却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小风顿了顿,不等众人开口询问,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微笑,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神思悠悠,又接下去讲道,“上年元夕,我与他在江宁府不期而遇,那夜江宁的灯会是极热闹的,便如秦淮的花灯盛典一般隆重。他与我在街上比赛猜灯谜,你们也是知道他的,智巧无双,我猜出了十个,他倒快猜出二十个了,我不服气,便出了一道题目考他,谜面便是“众里寻他千百度”。”
“那谜底是什么?”逍遥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小风被他打断,也不着恼,先解释道:“此为离合字谜,却是个新类字谜,不是平常借字、写义法可解得的。字谜谜底中,可分离的字叫“母字”,分解成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独字谓之“子字”,将子母字连缀起来,扣合谜面。这样的字谜,便是离合字谜。“众里寻他千百度”,便是要“分目”,“分目”成“盼”,此谜谜底,便是“分目盼”。”
“那时他猜不出,我便向他解释。时隔将近一年,我早已忘了那件事,没想到,他却是记得清楚。“分目离合莫忘谜”,说的便是那离合谜面,“众里寻他千百度”了。”
众人听得入神,心中皆是叹息,那二人情深意重,教人钦羡不已,只是如今鸳鸯失伴,孤雁独飞,却令人心碎难愈。那隽秀冰影,那飘逸白衣,不是那些清风过客,去便去了的。在这苦苦红尘里,对方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一早便如同霜刀,镌刻进了骨血里,随了脉络周转全身,一生缱绻,至死不离。
小风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视线落在桌上的画上,道:“我们到了石头城后,陆前辈便带我们看了这幅画。正如我之前所说,此画重点,一处是“丹”字,一处是枫树。按我感觉,这第四个线索,便是这个缺了“丹”字的诗了。”
她抬头,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按那药堂老丈的说法,类比而推,第一个线索是“枫叶”,便取第一个字“枫”;第二个线索“两地书”,便取第二个字“地”;第三个线索“众里寻他千百度”,取第三个字“寻”;最后“只是有丹枫”,取第四个字“丹”。四条线索连起来,便是“枫地寻丹”四个字!”
众人鸦雀无声,皆被震在当场,竟,竟然会是这样么?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风像是没看见众人异状,眼眸里闪着亮芒,越说越快:“然而“枫地寻丹”,哪里又是“枫地”,“寻丹”又指什么呢?答案全在这棵树上。”她往画上一指,“你们看,这画上枫树的颜色比例,金红和碧绿各占了一半,我们原先不知其意,现在再想,可能是御辞顾忌葬月宫的情报组织,生怕这画最终还是落到慕容辞幽手里,所以故意画得模糊。依我想法,他的本意乃是此树树叶一半金红、一半碧绿。而这样的枫叶,天底下除了它,谁还能有?”随着话音,她将掌中双色枫叶轻拍击于画作之上,轻响却似惊雷,炸在众人耳中。那躺在画纸之上的枫溟守护精灵的本体灵叶,此刻竟似流光溢彩,散发出耀目的光辉。
“第一个线索的双色枫叶与最后的枫树,都和阿枫紧密相关,“枫地”二字,自是指向曲墨。至于后面的“寻丹”……”小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御辞费尽心力,布下这重重迷局,这般慎重小心指引我们寻的“丹”,除了水魔内丹外,不作他想。”
众人面上都禁不住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这天大的消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进耳里,饶是四人都是修为高深道心稳固之辈,都禁不住心旌神摇,血涌澎湃,难以回神。
过了片刻,众人才缓过神来,都直直望着小风,说不出一句话,又过了好一会儿,逍遥才开口,语调里是浓浓的难以置信:“……会是……这样么?丫头……不是我不信,只是这种根据这种推断,却总觉……太过飘渺了……”
小风低头盯着那画作,沉吟少顷,霍然抬头,眼底一抹决然清清楚楚:“遇上这种事,自是不能全然自信的,然而万事皆是机缘,紧要关头总该添些胆量。况且,即便我猜错了他的心思,最坏结果也只不过是白跑一趟。”
她这样说着,却没有告诉那四人,她之所以敢这样猜测,一来,是受了那药堂老丈的启发,二来,是因为每个事物处在第几位便取第几个字的这种方法,其实是她自小生活的现实世界中最初级的破解密码的方法,朋友赠言想给对方惊喜时,便经常用这些小花招。这小把戏在现实世界里常用,但在这里却鲜有人知,往日她与御辞闲聊时曾经向他提过,权当杂学趣事而已。此番御辞布局,大有可能是想起了她的话,借用了此法。
她握紧拳头,心头默默滑过一些断句来,这便是一个赌,当初御辞赌我会在他的计划中行事,此番我便也赌上一把,就赌我与他这多年来,每一桩生死相系的牵绊,赌我们每一寸相知相通的灵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绝不是无根无据。
小风伸手,卷了桌上画作,望向那四人,眸中灵光湛湛:“收拾一下,一盏茶后客栈门口见,去天香画舫。”
四人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亦振奋起来,点头应道:“好。”
待小风与羽瑛出门回房,灵儿才长出一口气,由衷慨叹道:“见不尽者,天下之事,读不尽者,天下之书,参不尽者,天下之情。黄泉碧落,生死茫茫,却隔不断灵犀相通,心心相映……姐姐洞悉凌大哥心思至此,也不枉凌大哥如海深情了。”
逍遥没有说话,只是握了她与月如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